“谢锦,备马车。”宋煜疾步出殿,甚至没有来得及拿上御寒的披风。
-宋煜,我好疼,你看见我出血了-
-宋煜,你躺下睡吧,疼我忍着-
-宋煜,我想你舒服些-
-宋煜,我要看看你疤痕,摸摸你膝盖-
这些莫非不是愧疚补偿,而是发自肺腑的关怀么。
如果那是她初夜,自己这五日可太不知怜惜了,又记起她那处红肿的样子了。又记起他借着酒意在她耳边说‘梦儿我爱你了’,他没有喝醉的。
她恨死他了,对么。
“爷,如此着急,去何处?”
“去燕府。”
“去燕府所为何事。”
“终身大事。”宋煜说,“谢锦,你不用去。”
谢锦:“......”
终身大事这么巨大庞大的事情,为什么又不带他出门,明明他已经很支持他离经叛道了啊,爷藏娇五天他也没啰嗦啊,莫非是因为今天没拦住邱侧妃?
爷这是要去私定终身了么……
***
沈江姩雇车来到燕府,已经是傍晚落幕时分,她对门处小厮道:“劳烦小爷回禀燕夫人,沈江姩求见。”
小厮见女子容貌无双,又听见其名讳,当下意会到这是太子养在外面的女人,一早燕将军和燕夫人就提前交代了贵客名讳,连忙躬身将人往府里引,“贵客请进,我家将军和夫人说了,若是贵客到了,不用回禀,直接带进府去。”
说着,便将沈江姩往府里引。
沈江姩跟着小厮进府。
又有小的疾步去花厅禀报杨姗,只小声说:“太子的外室到了。”
“说话没分寸,说是周夫人就可以了。”杨姗拿目光瞪小的一眼,那小的缩了缩脖子。
杨姗连忙迎了出去,在院中把沈江姩给迎住,躬身赔罪道:“周夫人原谅我这回吧。实在是那位大人物要的急,我和燕青也不得不从命啊。不得已才请周夫人出来‘做衣服’呢。”
沈江姩幽幽一叹,“下回你可别想约我出来了。我见了你,我得绕道走。”
杨姗特别不好意思。
颖儿自花厅里疾步出得来,将夫人给扶住,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夫人,“那日燕夫人说叫奴婢陪她修车,哪知奴婢和夫人一别五日。”
沈江姩看见自己的陪嫁丫鬟,当下里眼眶一热,“颖儿,你的姩回来了。”
颖儿看出夫人有心事,只是在外头不便多说,只待回府和夫人说悄悄话,“看起来倒长了些肉。没受苛责。只是这额头怎么了,手臂怎么肿成这样了?”
沈江姩没有细说,“走路地滑不小心磕一下。”
总不能说和太子偷情被太子盛宠的妾逮个正着,落荒而逃时摔倒了吧。
杨姗见沈江姩眼圈泛红,只道是被太子欺负狠了,也或许在东宫受了难言的委屈,她自己参与给太子做媒,又没设身处地考虑周夫人立场,实在很过意不去,“进来吧,进来叫府医给你看看手臂。”
当下里便将人往花厅里引。
沈江姩坐了下来,颖儿端了茶水给她饮,她和夫人自小一起长大,心知夫人受了大委屈,只是忍着不说罢了,颖儿说:“一会儿回家好好睡一觉,现下什么都不要想。明儿从毓庆阁把小小姐接回来,咱们团圆。”
沈江姩嗓子很有些哽住,“嗯。还是你懂我心思。我计划什么你都晓得。到底咱俩应该把日子好好过。”
府医还未请过来,便有小厮在门头禀报道:“夫人,周府的少爷来接人了,说是周府老夫人身子不好,身边离不了人,问这边衣服做好了没。若是做好了,要把周夫人接走了。”
沈江姩心下一沉,顿时沉重起来,要回去面对周芸贤和尤氏了。
杨姗说:“快请周大人进来。”
不多时便见周芸贤被下人引进花厅。
沈江姩抬眼和丈夫对视一眼,几天没见,他消瘦不少,看来她亡龙之过让他停职,把他折磨够呛,活该。
周芸贤颇为想念妻子,看见一眼妻子容貌便甚为心动,还记得妻子的守宫砂那嫣红的颜色,这几日他住在任上宿舍,时不时会想起娘子,他对燕青和杨姗躬身道:“燕将军,燕夫人,内人在府上叨扰了几日,可有给贵府惹麻烦?”
杨姗连忙摆手,“周夫人处处得体,并没有给我家添麻烦,反倒是可以请周夫人过来帮我做衣裳,圆了我这孝顺母亲的心意,我感激不尽呢。就是实在过意不去,贵夫人在寒舍不小心摔了一下,手腕和额头摔伤了。我正要去请府医过来看呢。”
周芸贤听闻妻子手腕摔了,便探身过来查看,打量着沈江姩的面庞,但见比五日前更添几分女人味,他不由很有些向往,轻声说:“怎么摔了?不是交代了你,在燕府要处处得体么?怎么像个小孩一样,走路都走不好呢,这不是叫人家燕府的人笑话了。”
沈江姩心下猛地一揪,在东宫住五天叫东宫五天相公,一点不觉得对周芸贤不住,他不值得,低声道:“阿郎,你停职不是更让人看笑话。你出门干什么?在家蹲着不是更好。摔死我不与你相干。”
“又说气话。”周芸贤当下也有些心疼,“不是不心疼你,只是觉得你出门在外,怎么还给我丢脸了?你这一摔,别人都笑话我妻子走路都走不好。这样吧,咱们不麻烦燕府的大夫了,回府去,你懂医你自己处理吧,别放大痛苦,给人家添麻烦了。而且咱娘中风了,你得回去看护,别耽误时间了。”
沈江姩说,“我娘坐监你没去看过。你娘中风我为什么看护。让‘大姐’去看护啊。”
周芸贤道:“姩姩,不要无理取闹。女人要贤惠孝顺。你娘和我娘能一样吗,我娘怀胎十月生我还有两个弟弟很辛苦的。你娘生仨闺女,有什么辛苦的。”
沈江姩气的想哭,“那我回府看护咱娘。好端端的怎么中风了?‘大姐’干什么吃的,我才五天不在,她把婆婆照顾中风了!”
“她不懂医,这几天起早贪黑多亏她照顾老人了。”周芸贤哪里知道母亲是沈江姩告知翁氏他停职的消息,气中风的,只说:“天冷吧,睡着睡着就没起床,中风了。脸歪了,说不出话来。得好好看护。我忙外面的事情,哪里有时间顾老娘。你懂医,你得照顾。”
沈江姩说:“要我看护,也不是不行,不过呢...回家在和你说吧。”
“你这个小娘子,你打什么主意,提什么条件?”周芸贤思忖片刻,“行,回家再说吧。”
沈江姩不再言语。
周芸贤突然眸子一沉,耳语道:“今日睿王约我喝酒,说你和太子有染,与我说若我在御前揭发太子染指臣妻一事便助我官复原职,我原愤怒至极,看见你老实在燕府做衣服,我就熄火了,你哪里会背叛你的夫君呢。”
沈江姩听见此事登时出了一身冷汗,她决计不能叫这五日之事东窗事发,以免给宋煜带来灾难。她不准任何人伤害或者诟病宋煜。
“你不要妄信谗言。太子看得上我,我不就帮你求情官复原职了?还需要睿王插手?”
“你还不知道吧,你家案子重审了。”周芸贤说,“太子和睿王相斗,恐怕你父亲知道什么内幕。只怕和睿王相关。我还以为太子真因为你重审你家案子呢。以为你能帮为夫呢,空欢喜一场。”
沈江姩恨之入骨。
杨姗见周芸贤小声和沈江姩说着要回府看伤的话,当下热络道:“周大人,不麻烦的,还是先处理一下伤势,这回去贵府邸还得一个多时辰,不能疼一路呀。”
周芸贤推让道:“不用不用,不严重,我家姩姩坚强,不娇气的,抄家问斩都能扛得住,别说是手臂受点小伤。就不麻烦你们了。我们回府再处理。”
沈江姩当下恨不得将周芸贤置于死地,他如何可以这般拿她的伤心事和别人谈笑风生。
在杨姗和周芸贤推让期间,燕青的属下在燕青耳边说了句什么,燕青脸色大变,倏然间亲自起身朝着花厅外迎了去。
杨姗问那属下,“少爷脸色肃正,出了什么大事?”
“禀夫人,少主从东宫下来将军府邸了。”属下说。
一言毕,便见院中将军府的家仆纷纷跪下。院中竟一时没有站立之人。
燕青躬身将那身穿蟒袍的清俊男人请入厅来,用衣袖扫了扫座位,“兄长,请上座。”
宋煜进厅,将拎在手里的箱笼搁在几上,环视众人,但见众人对他躬身行礼,在周芸贤身后看见了那扔下项链不辞而别的小娘子。
她眼尾红红的,一手轻轻压在另一手臂,被压着的那条手臂微微曲着似乎伸不直,他突然心下一紧,记起她光着被自己拥在怀中的时是那般信任和依赖他,如今却不朝他投来半分视线。
沈江姩垂着眼睛没有去看宋煜,原以为此生不会再见了,哪知在这个她摔断手臂,被丈夫训斥摔跤摔的不得体的傍晚,又见到了。
他照顾完他的侧妃了?他来找她这个害他侧妃失去做母亲资格的坏女人报仇的吗?她希望他不要凶她了。她今天……又不行了。
“不知兄长今日会过府,没有备下酒菜。弟疏忽了。”燕青问道:“不知兄长过府,所为何事?”
“找你有事。”宋煜说,“有话要问。”
燕青问:“急事吗?”
“急。”宋煜说。
燕青面庞一红,兄长他多少有些不内敛了。这八成不是找他的吧...周夫人才前脚刚到,兄长后脚就跟来,黏黏糊糊的,实在让他意想不到,兄长居然是这样的...黏人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