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江姩的手打颤,手指尖冰凉,她不敢给宋煜探脉。她这大半年看过太多伤患,一剑透心的不是没有见过。她亦没有勇气去验宋煜鼻息。鲜血从他心口不住涌出,他口中亦不住地出血,口中血液是内脏破裂导致血液上涌造成。沈江姩用手摸着他的发丝,面颊,用衣袖擦拭去他嘴边血液,她几乎喘息不过来,“宋煜...醒来。”她也无暇顾及身边不远那被易缪及谢锦等人缠斗而蹬翻的早茶餐车及奔去的商贩。亦无心力去探究为何她视为挚友的易缪会突然挟持她,更会毫不犹豫地给来搭救她的宋煜当胸一剑。她唯一意识到的是,她原打算回京后,不理宋煜,气宋煜,让宋煜后悔抛弃她,如今都显得不重要了。因为宋煜为了保护她,快死掉了。她突然意识到,宋煜没必要为了所谓功臣而付出生命的。他还是那个纵容她的宋煜。“爹!你能不能现在就过来!”沈江姩血红着眸子唤道,府里脚步明显更快地往外催步。沈胤祥大步出府,竟发现少主倒在血泊,意识到是为了护着他的女儿,不由心中一动,虽然个子过于高大,但对她女儿是真心实意,那日抛弃怕是误解,他低手探脉,心下一沉,脉象显然不好,他抬头看向肃王,“搭把手,把少主扶进府内去。”“好。”宋慕之望着沈江姩眼睫上的泪珠,意识到自己彻底输了。姩姩九个月来,在他面前从未落过半滴眼泪,她的所有软弱只在宋煜面前流露。宋慕之想,姩姩不需要他了,他该体面退出了,择日去凉州吧,一个人去看看月牙泉。缠斗止歇,谢锦等暗卫活捉了易缪,以及另外三位年轻的操着豫东口音的刺客。沈胤祥同宋慕之将太子扶回沈府,将人安排在客房。沈江姩把一颗枕头垫在宋煜颈项之下,一股血液自他嘴角淌下,枕头即刻被打湿了。沈江姩已然感觉在崩溃的边缘,那位给她洗绣鞋、洗棉裤、下菜市场买菜给她煮饭残疾男人奄奄一息,她一遍一遍擦拭宋煜的唇角,但是发现血根本止不住,不多时宋煜身下床单也被血打湿了。沈父洒了大量止血草木灰及药沫在患处,用大量纱布按压伤口,制止继续出血。过得半个时辰,出血有所缓解。期间竟无一人出声,因为东宫若是薨逝,牵扯重大。待沈父幽幽吐了口气,“出血减缓了。”众人登时汗透衣襟,谢锦抬起衣袖抹眼角,他没有察觉熟人易缪有问题,倒是爷机警,看见易缪便第一时间冲下车去。不然沈大娘子被挟持到豫东,只怕是九死一生,此事和豫东势力薛崇仁脱不得干系。沈江姩换了不知多少手巾,终于手底这条为宋煜擦拭唇间的手巾不见殷红血色了。宋慕之对沈江姩说,“你身体也要紧,坐船月余,去休息一下吧,眼看要生了。这里我照顾着我哥哥。”沈江姩认真对宋慕之说,任性道:“我要陪着宋煜。我爹说他脱离生命危险前,我哪里也不去。”宋慕之面色一僵,没有说什么。沈胤祥待血止住,便开始查看伤势、诊脉,给出诊断这些。沈江姩紧张的看着父亲,想知道情况,又怕知道情况,她颤声问:“爹,宋煜怎么样?”“情况不好。”沈胤祥说。“啊。”沈江姩原坐在床沿,闻言身子猛地打软,又禁不住手脚做颤,“怎么不好了呢。”沈胤祥见女儿面色惨白,忙说:“剑伤透胸而过,刺着些微心房,失血过多。不确定能否醒来,他曾食用多个万年灵芝,目前脉息心跳还是有生的希望。”沈江姩喜忧参半,始终不能放下心来。沈胤祥接着去看谢锦,又说:“只是少主这身体如何作践至这般?时常熬夜,饮酒么?损耗得厉害。”“是呢,六月初六出了陋舍,从花凌渡口回去,总是一夜一夜不睡,以往喝茶写字静心,近几月夜里吃酒,醉了才睡得下。”谢锦说着,看向沈江姩,“夫人,爷真的在六月初六那日催马去花凌渡送您了,也真的去晚了。但他尽力了的...”-为了爱的女人,把计划提前了-不是因为夏妍住不惯陋舍,怜香惜玉提前计划。是因为她要离开上京,他才提前计划,提前揭穿睿王、薛氏的吗。沈江姩眸色幽幽注视着宋煜,她细细数着他鬓角雪发,她问谢锦道:“他的头发怎么白了?”“那时属下同燕青在皇帝殿内,秦钟告诉我,六月初五您上了肃王殿下的马车后,殿下归陋舍,突然呕血,一夜花白了头发,若非皇帝及时赶至叫太医医治,只怕少主已经薨逝。”谢锦缓缓道。沈江姩用手压在心口,记起那个大雨磅礴的清晨,她给官差一百两问消息,原来轿子里夏妍不是和宋煜在配合,夏妍手中带血的帕子是真的宋煜的血。沈江姩没有说话,她还问谢锦,“你知道他在画舫为什么说要成家了,要同我分开吗?”谢锦微微沉吟,“这...少主不准向您透露。”“说吧,我不会让他知道是你告诉我的。”沈江姩说。“画舫那日您的双手被睿王烫伤,脚底亦被琉璃所伤,血肉模糊,少主本来安排您置身事外,去姑苏玩的嘛,结果燕将军以为您是睿王的细作,便让原该替您下画舫的云矜亲手把您扔弃了。”谢锦说着,幽幽一叹,“您知道殿下自小有心病的,那个被皇帝踩坏的木偶小人,他小时候难过了好久,皇帝说要亲手毁了您。他也不好强求您无名无份的等他,又怕强行留您在东宫,激怒帝后、群臣,受伤的是您。他心病加重,加之当时他计划二入冷宫,情势复杂,便和您分开了。”沈江姩静静的听着,望着宋煜那纵然睡着亦眉宇之间有执色的容颜,他是怕她是他生命中第二个被破坏的木雕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