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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城的雪景向来很美。
每年大雪之后,各处宫楼庙宇的景点,都会挤满了摄影师和游客。
程若绵还记得大一的冬天,那时还没遇上谷炎,北城下了第一场雪之后,她和祝敏慧冯优悠三个人一起,逃课去了宫殿里拍照。
逃课自然是被冯优悠怂恿的,她和祝敏慧都是循规蹈矩的性格,胆战心惊中带着点兴奋,在地铁上时还忍不住一直刷班级群,生怕被老师点名逮到。
可到了景点外,已经顾不了这么许多了,皑皑白雪覆盖在那矗立了千百年的宫楼之上,美得震撼心灵。
三个人溜到一个较冷清的不知曾是什么妃子的宫中,欢快地打雪仗。那一幕大约是太过美好,被路过的摄影师抓拍下来,事后把照片送给了她们。
畏寒的程若绵,在雪中疯玩了一整天之后,回到宿舍就开始发烧,祝敏慧担忧得不行,买齐了退烧药退烧贴还一直守在她身边,程若绵却还是乐呵呵的,说今天好开心呀。
看她脸蛋儿都烧红了还一直傻乐,祝敏慧皱眉头,说,绵绵你不会烧傻了吧。
那一天成了她们三个人永久的核心记忆。
此刻,站在大雪纷飞的街道,手脚冻得几乎麻木,程若绵不期然想起了这件往事。
任何时候想到这件事,唇角都会忍不住上扬。
她不知不觉又往前走起来,拐入一条较为僻静的街道。
白雪压满树梢枯枝,澄黄的路灯似漫长星河里浮着的一个一个梦,在雪景时特有的蓝色调夜空中闪烁。
她走到路灯下,仰头看在光线下飞舞的雪花。
真自由啊。
心里不由地这么感叹一句,那感叹的余韵还没消散,心底莫名地又升起些许酸涩。
程若绵眨眨眼,把那酸涩忍回去。
身后传来轮胎碾过积雪的声响,愈来愈近,然后停住。
她没管,伸手去接落下的雪,雪花落在她掌心,稍稍停顿便融化掉,堙灭于无形。
迈巴赫在窄街对面缓缓停稳。
后座车窗降下,隔着纷纷扬扬的夜雪,陆政看过去。
程若绵今天穿着件宽大的白色羽绒服,蓝色围巾围得严实,黑色长发挽在脑后,大约是走了许久的缘故,发髻有些松散了,别有一种凌乱破碎的美感。
雪景干净,她的澄澈似是比雪景更甚,瓷白的脸,玉骨般的秀挺鼻梁几乎透着光。
漂亮易碎。留下幽远的余味。
那个场景长久地留在陆政的心中。
不知过了多久,程若绵听到开关车门的声响。
她终于转身望过去。
陆政从车上下来,黑色长大衣,里面的衬衫偏灰色调,宽肩长腿横穿过街道一步一步走过来。
他没什么表情,压迫感很强。
轻柔的雪落在凌厉的他身上。
街上的雪白天被来来往往的车辆碾碎,变得肮脏泥泞,
入夜之后车辆少了,是而那层肮脏之上又积了一层薄薄的白雪。
只是那层纤弱的白,并不能完全将那脏雪遮掩住。
陆政铮亮的一尘不染的皮鞋毫不留情地踩上去,进一步碾碎,将底下的脏雪也翻出。
于是,那层薄薄的白,与那底下的脏,便再无法区分辨别。
他走到她身边。
程若绵低着脑袋没有看他,好一会儿,才低低地说,“……谢谢您来接我。”
她早已偏离了原本在电话中给他报的位置,也不知他是怎么找到她的。
陆政没回答,只是抬手扣住她后脑勺,把她摁到自己怀里。
她头发上有零星的雪花,陆政修长的手指插.入她发中,随着她顺从地倒向他怀中的动作,他的手指穿过她的发丝,那早已松散的摇摇欲坠的黑色细发圈便套到了他的手指上。
中指和无名指。
程若绵额头抵住他的肩窝。
身前被他身体的热度烘烤,她这才终于觉到冷。隔着一层衬衫布料,他的身体触感和皮肤味道钻入她鼻腔,炙热的淡淡的香味。
静默之中,她甚至隐隐听到了他心脏的搏动。
这一瞬,她又错觉他有心,于是被蛊惑,说了句,“今天是我生日。”
陆政没理她这茬,把她略略推开些许,捏住她下巴抬起来,低沉的嗓,语气平板,“以后遇到事情,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是训诫惩罚之后,见被惩罚的人变乖了而流露出的温和却凉薄的口吻。
“……知道了,”她察觉这时自己的软弱,“来找您。”
陆政用指背蹭了蹭她柔嫩的脸颊,苍白没什么血色,触感冰得惊人。
她必是在这雪中冻了很久了。
本是想直接带她回别墅,这冰凉的触感让他心里一软,到底还是耐着性子多问了一句,“生日想要什么?”
“……我想吃火锅,”她尽量不太去思考别的,顺从自己心底投降的想法,乖乖补一句,“可以吗?”
尚策是最有眼力见的下属,这时候就发动车子往前开了点距离而后调头开回来,驶到街道这一侧。
他下车拉开后车门。
-
迈巴赫重新驶上主路,驾驶座的尚策突然有点如坐针毡,因为,就在上一秒,前后排挡板升上了。
这是从没有发生过的事。
循环气流不断送进来新鲜空气,温度在最适宜的程度,挡板正在徐徐上升。
严丝合缝。
前后排空间被阻断。
余光里出现男人的手,听到低沉的声音,“过来。”
程若绵有点没明白,“……嗯?”
陆政的耐心只有这么一点,他没有再解释,把后排座椅之间的扶手箱合到椅背里,而后控住她侧腰将她整个人捞到了腿上。
程若绵心跳重重漏了好几拍,急喘了几下,惊魂未定地去对他的眼。
她
侧坐在他腿上,陆政一只手稳稳扣着她后背,另一手虎口轻轻钳住她下颌,深沉的凝视目光在她脸上一寸一寸扫过。
浑身都被他包围禁锢住,臀部毫无余地地紧压住他的大腿,程若绵方寸大乱心跳快得几乎要爆炸。
来得这么快吗?
她本以为,最起码不是应该说清楚么,在他身边她应该扮演什么角色之类的。
可现在,他,他想做什么?
她从没有跟异性有过这样的接触,坐在他身上……
心跳震耳欲聋,程若绵本能地吞咽唾液,几乎发起抖来。
陆政却似是习惯了这样做,钳住她下颌的那只手擦着她耳下颈侧的皮肤往后滑,滑到她后脑勺稳稳扣住,而后他上半身略倾,压下来。
气息逼近,程若绵本能地偏脸避开。
陆政维持在距离她的唇几厘米处停住,她的呼吸凌乱得不像话,胸膛一起一伏,眼睫也乱颤着,整个人似是慌到了极点。
静静感受了片刻她的慌乱,他笑一息,成熟男人偶尔冒出的痞气,“怎么了,我不能亲你?”
程若绵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讽刺中勾着暧.昧的意味,她咽了咽喉咙,慢慢把脸回正过来,“……能。”
她不愿再忤逆他。给他打电话时,她就知道自己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这时候拒绝未免显得太拿腔拿调不识好歹。
陆政却往后退开了,护着她后背的手也一并撤开,往后一靠。
他的腿稍微往前伸了些许,程若绵被轻微颠了一下,没坐稳,本能地伸臂扶住了他的肩。他深沉的饶有兴味的目光沉沉落在她脸上。
太煎熬了。
程若绵觉得热,抓住颈前的围巾松了松。
陆政眼睫微动,“……喜欢蓝色?”
两条围巾都是这个颜色。
她反应了一下,“……嗯。”
默了片刻,她低低地问,“……我一直这样坐着,会重吗?”
“想走?”
她低着脑袋摇摇头。
这时候察觉车速放缓,而后停稳。
陆政往车窗外看了一眼,程若绵也跟着看过去,是一家开在街边的涮羊肉。
门脸儿和地面都有些破旧,可以看出门口空地上原本是露天的用餐区域,因为天冷下雪的缘故,桌椅都被聚拢收到了一张大伞下面。
尚策下了车,没敢贸然过来开后车门。
陆政从内揿开车门按钮,“下去吧。”
程若绵如蒙大赦,从他腿上径直迈步下车。
她没敢去看尚策的眼神。
店里空无一人,墙面泛着经年累月的油渍,灯光昏暗,整体氛围像极了上个世纪的老古董。
尚策去跟老板说了几句,不大会儿,老板便弄了铜锅过来,两盘羊肉端上来,另外还有一道青菜。
尚策走过来,微微弯身,“冰柜里有饮料,您可以去选一下。”
程若绵脱了外套和围巾,起身过去。
她不喜欢喝冷饮,去问老板,“有热饮吗?”
老板看她一眼,“大麦茶。”
“行,麻烦您给我上一杯。”
“成。”
她回到座位,决意不太思考,只专心吃饭。
今天是她20岁生日,按照惯例她要吃火锅的,胡思乱想也改变不了任何现状,她宁愿暂时让自己放松一会儿。
袅袅热气升腾,驱散了寒冷。
她习惯性地要把头发扎起来,一手掬着头发,低眼看手腕,意识到细发圈不见了。正在回想丢哪儿了的时候,陆政隔着长桌把手伸过来。
细发圈安安稳稳地套在他的无名指和中指上。
程若绵不由地去看他的眼神,他眸中依旧是不动声色的深沉。于是她蓦地回想起了在街边,他不由分说把她摁到怀里。
手指穿过她的长发。
她或许不会知道,铜锅热气蒸腾之后,她一手掬着长发,那双晶莹剔透的眼眸,那张清冷缥缈的漂亮脸蛋儿,有多么勾人。
陆政从没觉得自己如此耐心十足、又全无耐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