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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南城盛夏。
高挑纤细的女人离开租住的两居室,穿过市郊烟火气浓厚的老小区,乘早高峰地铁前往公司。
市中心摩天大楼鳞次栉比,早上九点多钟,人.流如织。
白衬衫黑色一步裙搭配小高跟的一道身影,随着人潮进入写字楼。
写字楼15层,出电梯便是一家占据了半层楼的策划公司,颇有中式特色的铭牌上写着三个字:「望青山」。
公司刚成立不到一年,但有着丰富的前期积累,此时已然走上正轨,运营模式清晰,营收来源稳定,一切蒸蒸日上。
白衣黑裙的女人刚在工位坐定,打开电脑冲了杯咖啡,就有人来喊,“绵绵,会议ppt准备好了,可以开始啦。”
“来了。”
程若绵抱起电脑,拿着几份文件起身去会议室。
早会一般由副总经理亲自主持,这几天副总经理去国外出差,会议的主持工作便落到程若绵头上。
她打开经理秘书一早准备好的ppt,跟团队过一下各自今天的任务。
早会在高效的十五分钟内结束。
程若绵回到工位,开始忙自己手上的事。
「望青山」的主要甲方是国内各地的文旅局,偶尔也会承办本国和外国各个使馆的文化交流项目,这会儿有三四个项目在同时进行,大部分同事都在出差,办公室稍显空荡。
程若绵手上有个南城本地的项目,这几天一直带着下属和实习生在文旅局奔走,月底还要出差去一趟哥本哈根。
南城和哥本哈根两地市政府建立了「友好城市」的合作,随着合作落地的第一个交流项目要在明年年初正式上线,她的团队在其中承担咨询策划和辅助落地执行的工作。
忙得脚不沾地。
中午在公司楼下吃过饭,下午程若绵带着下属一起去文旅局。
负责人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在局里谈完工作,下属直接下班,程若绵则在文旅局旁边的咖啡馆支起电脑,又开始工作。
回复了几封邮件,正在逐字逐句检查某份文件的译文,听到有人喊她,“程若绵。”
抬起头,来人是宋扬。
宋扬直接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笑说,“在这儿加班?”
“宋先生,”程若绵有点意外,“好巧,又碰到你了。”
宋扬在文旅局隔壁的交通局工作,比她大两岁,去年毕业的,没有编制,按他的话说,是“在交通局打杂,”哪里有需要去哪里。
两人上个月才刚认识,初次见面是在交通局门口。
那是台风天之后的一大早,程若绵去文旅局办事,路过交通局门口,见一个白衣黑裤的男人坐在台阶上,耷拉着脑袋,浑身都是泥,混杂着触目惊心的血迹。
她走过去又返回来,俯身问,“你还好吗?”
男人像是累极了,没说话,只是抬了抬手,大约是示意自己没事。
“你身上是血吗?需不需要去医院?”
也不是程若绵多事,她头一天晚上被那呼啸的台风吓得不轻,早上又见了一路的枝杈残骸,担忧面前的人是被树砸了或者什么的,多问了一句。
男人这才抬起头,对上她那张略显担忧的美丽的脸,愣住了好一会儿。
程若绵笑了笑。
宋扬站起身,说自己是头一晚被调去参加道路抢修,身上这一身泥是那时候搞的,血是同事的,同事手臂被划伤,已经送去医院,没大事,他自己是连夜回来汇报,走出大门实在撑不住,就地在这儿歇一会儿。
就这么认识了。
此后偶遇过几次,宋扬请她吃过一次饭,说是为报答初见那日她的“救命之恩”。
宋扬人如其名,长得不错不拘小节,行事干脆利落,虽年纪不大,但举手投足颇有自己的风格。
“我也是刚下班,路过从窗外看见你,进来跟你打个招呼。”
“哦,”程若绵笑一笑,“你下班一向这么早吗?”
“也就今儿早一点儿。”
不知他是哪里人,说话隐隐一股子京腔。
程若绵点点头,没再接话,试图埋头重新投入工作,发觉他还在对面坐着没走,便客气地笑说,“我还有点工作要做。”
“你忙你的。”
宋扬说着起身,“我去点杯喝的。”
他点了两杯冰美式拿过来,坐下之后就低头看手机,没有要跟她说话的意思。
程若绵也就顺理成章地重新看向屏幕。
忙完工作一抬头,才发觉他还在对面坐着。
程若绵合上电脑,“我忙完了。”
宋扬立刻把手机锁屏,“下班了?”
“下班了。”
“走吧,顺路送你回家。”
他已经起身,把点给她的那杯还没动的冰美式也拿起来。
程若绵有点犹豫。
他送过她两次了,每次都说是顺路,到底顺不顺路她也不知道。
宋扬看她的表情,笑说,“真顺路。”
至此,也不好再推辞。
-
正值晚高峰,走走停停。
两人闲聊了些各自工作上的事,宋扬微抬抬下巴,示意她手里那杯冰美式,“怎么一口不喝?”
“我不想喝冰的。”
程若绵看他了然的眼神变化,补了一句,“……不是那个……”都是成年人了,也没必要在这事儿不好意思,“我只是不太爱喝冷饮。”
宋扬笑着点点头,重复道,“不喝冷饮。”
这话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程若绵偏过头,没吭声。
到了老小区外面,下车前,程若绵跟他说,“谢谢你宋先生,又麻烦了你一次。”
口吻极其客气。
“宋先生,”宋扬看着她,觉得好笑似的,“还这么客气?”
程若绵还是
微笑着,正想说再见,宋扬就道,“以后叫我名字。”几乎是半命令的语气。
那一瞬,程若绵都有点恍惚。
他身上那股劲儿跟某个人有点像。
只不过少了些沉稳,少了些冷厉,少了些让人难以招架的强势。
跟恍惚一起袭来的是一阵痛感,她本能地压下去,如常跟宋扬道别,下车。
-
南城和哥本哈根的合作项目,程若绵付出了不少努力。
期间一度因忘记吃饭得了急性肠胃炎被送去急诊室。
领导也说她,不要太拼了。
已经很优秀了,自国内最厉害的培养外语人才的学校毕业,外加英国留学经历,更别提还有过硬的专业知识储备和丰富的相关工作履历,往那儿一站,脸上就写着俩字:
靠谱。
不但工作认真负责,有想法有创意,甚至本人的形象也有加持,毕竟是参与政府和国外的合作,外貌上得端庄大气且得体。
对接的一些个外国人都说她很有东方韵味。
有一种外柔内刚的强韧感。
八月底,她和几个领导一起飞了一趟哥本哈根。
上次来这里是一年前。
在哥本哈根待的那两天日程很满,跟着领导跑了好几个地方,作为著名景点,格伦维特教堂也在考察之列。
程若绵在当地接待团的指引下参观教堂内部。
教堂建筑本身呈现了极致的线条美感,尤其是在午后温柔的光线下,光影美得似一场幻梦。
更像是一场转瞬即逝却亘古隽永的神迹。
上车离开前,她最后望了一眼。
就让这神迹,成为她切割掉的那部分,永久地留在这里吧。
这是她身体一部分的坟墓。
-
8月22日,陆政31岁生日。
孟正安和郁景明几个人为他攒了个小聚会。
他刚从哥本哈根飞回来,没倒时差,回瑞和洗澡换衣,而后直接去了俱乐部。
陆政一向不觉得生日是件要紧事,跟平常的应酬一样,聊聊天喝喝酒,插科打诨说笑着也就过了。
这天也是如此。
孟正安没个正形地来跟他说笑话,他笑骂几句,碰碰酒杯,仰头喝干。
圈里像他这样的公子哥,逢生日节日最忌讳收礼,旁人瞧着这样好的攀关系的机会实在眼热,也只能来敬一杯酒,说些吉祥话。
他懒懒地靠坐在沙发里,有人来跟他敬酒说祝福,他低眼听着,唇角挂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意,末了,跟来人碰杯,把杯中酒喝掉。
看起来若无其事。
跟以前的陆政是一样的。
孟正安一直瞧着,却忍不住偏头跟郁景明嘀咕,“你觉不觉得阿政有点问题?”
“觉得。”
“是吧?”孟正安拍了拍他的肩,又蹙起眉头,想不通似的,“说不上来,但好像有
哪里不对劲。”()
“?屧??????汥劑???鵕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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搁以前,陆政是瞧不上这号人的。
倒不是说他现在就瞧得上这号人了,而是,“他人根本没在这儿!”孟正安恍然大悟,“是吧?魂儿丢了。”
“我感觉,现在摆在咱们面前的,就是个空架子。”
郁景明说。
陆政没喝太多,聚会结束,他乘电梯下楼,背影看起来也很稳当,郁景明和孟正安跟他道别,他没回头,只是手从裤兜里抽出来抬了抬。
上车,降下车窗。
尚策启动车子往瑞和驶去。
后座,陆政闭目养神。
确实没喝太多,可夏夜的清风拂面,他只觉得浑身都在烧。
解开衬衫顶端两颗扣子,无济于事。
回到瑞和,尚策早吩咐家政煮了醒酒汤,陆政在楼下喝了,回二楼卧室。
时差还没倒过来的缘故,毫无睡意。
他敞着腿坐在起居室沙发里,捏捏眉心深深匀出一口气。
他能感觉到,自己表面上还好好的,可体内五脏六腑要烂了一样。
有什么东西在烧,烧得要顶破喉咙。
放空大脑。
什么也感觉不到,只有一种彻底的平静。
那是在知道程若绵表面上与他柔情蜜意、事实上却一直计划着离开的时候,他的心情。
他的情绪一直停留在那一刻,没有消弭没有纾解。
他没有去处理这个情绪。
就这么一直搁在这儿,积压在身体里,此刻在酒精的催发之下燃烧起来。
何必强求。
他拿得起,自然放得下。
他最不喜欢扭捏作态矫情做作。
干脆利落一点好。
就这样很好。
-
陆政的亲姐姐陆英姿从尚策那里听说,陆政最近好像有点不好,她放心不下,入秋那一阵,在工作间隙,经常找陆政吃饭谈事情。
到十月底,陆政受不了了,非常无语。
不紧不慢的态度是即将发火的前兆,“有完没完?您不是刚升职吗,闲成这样?”
电话那头,陆英姿闲闲地笑,“我还以为你要一直跟我装着、敷衍我,永远不打算发火呢。”
陆英姿比陆政大十岁,俩人年岁差距大,自小也不亲密,只有一种高门大户家亲姐弟的默契感,面儿上彼此疏离,但心底都知道,对方是自己最亲的亲人。
陆政叹气,“……您到底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我明天要去文旅局看个朋友,私人行程,你跟我一起吧。”
她能感觉到,陆政心里有什么东西没发泄出来,再这么下去怕他要憋死了。
到第二天,陆英姿跟朋友在办公室聊天喝茶,陆政站在窗前抽烟。
外面下雨了。
一场秋雨一场寒。
()大降温了。
陆英姿时不时瞅他一眼。
他看起来有些冷淡(),???靟?h???襬???襓?
????()?[()]『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好像越激他,他越冷静。
陆英姿心道,得下猛药?
跟朋友道别,朋友起身送他们到楼下。
两人各撑一把伞,走到漆黑的奥迪车前,陆政绕去驾驶座。
车子沿着车道缓缓前行。
副驾驶的陆英姿接了个电话,车前挡雨刮器不停地工作着,她偶然瞥见前面路边有个女孩子,没打伞,蹲在路边捡拾文件。
大概是文旅局的新人,雨渐渐大起来,恐怕一会儿就要淋个湿透。
“阿政,前面有个女孩在淋雨,你去送把伞。”
闻言,陆政都笑了,慢条斯理地,“您存心的是吧?指使我当司机,现在又要指使我去当中央空调。看我什么时候会发火?”
“举手之劳,”陆英姿捂着电话,“就当替我送的。”
她确实是存心的。
她没指望着陆政真去行“中央空调”之举,倒是期望着他能在车里跟她互怼几句,发泄一下。
陆政没搭理,一手搭着方向盘,等着前面门岗放行。
视线不经意地掠过,他看到了陆英姿说的那个在淋雨的女孩儿。
白衬衫黑色一步裙,半蹲着的。
那身形,那腰臀曲线,摸过那么多次,化成灰他都能认出来。
那是程若绵。
他眼睛像被刺痛一样眯了眯,身体迅速升温,突觉干渴难忍。
陆英姿注意力在电话上,察觉陆政拿了把长柄黑伞下了车。
还真去啊。
她惊讶地抬眼,看到陆政绕过车头,向那女孩走去。
程若绵捡拾了文件放进包里,察觉自己起不来了。
试图动了动,才发现细高跟卡在了下水口里,一时拔不出来,雨还在不停地浇,她抹了把眼睛,刚回身试图再次发力拔一拔,就感觉到有人走近了,接着,雨停了。
大概是有人路过,好心帮她撑一撑伞,还没抬头,她就说,“谢谢啊。”
虽然处境略显狼狈,但她声音是清丽明朗的,丝毫没有受到境况的影响。
视线顺着上移,从踩在雨里的铮亮的男士皮鞋,到笔挺的西裤,把西裤穿得这么好看的男人……
目光对上。
穿着黑色长大衣的、居高临下的陆政。
他眸光漆黑深沉,让程若绵条件反射抖了抖。
她站起来,客气地笑一笑,“陆先生,好巧。”
她笑得好轻松。
陆政喉结滚了滚,把一切都压下去,淡淡地问,“冷不冷?怎么穿这么点儿?”
“今早上刚飞过来,忘了看天气预报,”她抬手抚了抚手臂,小声说,“一点点冷。”
陆政把伞递到她手里,脱下大衣给她披上。
伞柄和大衣内侧
()都还有他的体温。
接触到那温暖(),??卢虎????
“??虎?讗佗虎?”
“……讗慓住虎?”
???鶁啓羁?犎?敧?()『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骨节修长的大手牢牢握住她的鞋后侧,另一手握住她的腿。
腿是冰凉的,他掌心温度很高,握住她时很有力,程若绵瞬间绷紧。
握住她鞋的那只手稍稍发力,然后是停顿。
虽则他没开口,但她意会了,他是要她扶住他,因为他要用力了,反作用力之下她可能会摔倒。
程若绵知道,他最不喜欢扭捏矫情,连忙半俯身,单手撑住他一边肩膀。
陆政瞬间发力,将鞋跟拔出。
她撑在他肩上的手下意识抓紧了一下,揪紧了他的西装外套。
站稳之后,她后退了两步,说,“谢谢。”
陆政起身。
他半边身子在伞外,雨水已经淋湿了他的肩背。
程若绵意识到伞在自己手里,忙上前一步把他罩住,他个头高,她举得有点费劲。
陆政低眸看她,无波无澜地说,“住哪个酒店?”
她长发挽起,鬓边被雨淋湿,整个人都湿淋淋的。
“……哦,不用管我了,很近,我走路过去。”
“成。”
陆政不再多说,退出伞下,转身离开。
程若绵愣愣地看着雨幕里他的背影。
身材高大,肩膀宽阔,黑色西装被雨浇湿,步伐一如既往,沉稳。
她想说话,喉咙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了。
堵在喉间的话语像是要从眼睛里涌出来,眼眶发酸发胀。
她咬紧牙根克制住。
喊住他又有什么用呢。
此刻,于她而言,他已不再是陆政,而是陆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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