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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想去美国,他就奉陪,豁出去挨一年相思之苦,不让贺繁留下遗憾。
而清楚决定权在自己手上的贺繁是有些彷徨的。
真要留学,他不可能接受江致远替他出几年的学费和生活费。作为一个被人家不要了的孩子,他也有微不足道却暗自坚守的自尊心。
到时无论是自己打工负担,还是先接受资助以后再还,都会是个不小的经济压力。
且不提万一不小心,他跟江代出的事情暴露,该怎么担负“恩将仇报”如此骂名的心理压力。
相比于此,以他的成绩,在国内念一所将来不愁择业的学校才是更稳妥且自在的。
可自己是轻松了,江代出怎么办?
让他在最好的年纪,放弃只要自己点个头,他就能得到的灿烂前景与广阔视野,贺繁自问没法做到。
第107章
江代出的机票定在开学不久之后,走之前跟贺繁一起去看了小姨。
因为出生时的一些并发症,小姨的宝宝有很严重的进食困难,肺部也有问题,才几个月大已经被两次下过病危。
小姨夫说她把工作辞职了亲自在家照顾,怕孩子吐奶呛着,整天整宿地不敢睡觉。
还说她一见着认识的人就哭,一哭就止不住,精神越发迟钝恍惚。
小姨夫怕她见着他俩会想起年美红,又要难受,他俩就只在她推着孩子下楼遛弯儿时远远看了她一眼。
贺繁告诉江代出,家里有他在,不用担心,到了美国只管照顾好自己就行。
江代出得先跟江致远付雅萍会合,一起从首都飞,贺繁课业太忙不能请假,只能在锦阳的高铁站送他。
临行在候车大厅,江代出不管旁边有人没人,一会儿拉拉贺繁的手,一会儿碰碰贺繁的肩,不停跟他说话。
“贺繁,你要好好吃饭,不爱吃的菜你就夹了扔出去,别勉强自己。”
“学习别把自己搞得太累了,高考也别有压力,你看我不高考也有学上呢。”
“过生日那天,我们通一整天电话怎么样?就当一起过了。”
江代出拖着行李,红着眼睛,两片薄嘴唇没完没了开合个不停,一通嘱咐好像贺繁才是那个让人放心不下的旅人。
贺繁拿着江代出的车票核对了车次和进站口,算好时间,江代出问他一句他就轻声回答一句:“行”,“好的”,“知道了”。
他没有过多地把离别的情绪表现出来,尽量在心里克制着,所以很怕话说多了就会绷不住。过几天的行程一定奔波劳顿,他不想江代出身体疲累,心里还要记挂他。
可江代出还是能从他紧攥的指尖和嘴角牵强的弧度感受到他的不舍。
“贺繁,我已经开始想你了。”
江代出皱着一张这两年越发骨骼清晰的俊脸,表情苦巴巴的,“这一年可怎么过啊?想想我都难受。”
贺繁抿唇故意做了个思考状,调侃道:“那要不,一想我你就背单词,比比看是想我更难受,还是背单词难受。”
江代出看着贺繁,表情忽然认真,“你我一定要想,单词我也一定会背。贺繁你放心,以前是我贪玩不懂事,现在我不一样了,这回我会好好努力把英语学好,一定找个能收我的大学认真读到毕业,你信不信我能做到?”
要换作别人,见过江代出的成绩单,只会觉得他自不量力,豪言壮志不过嘴上说说,顶多给两句鼓励,信是很难。
但贺繁毫不迟疑地就点了头,说:“我当然信。”
因为自己一句“我不想让你走”,小学升初中,初三到中考,江代出竭尽全力为贺繁做到过两次。
贺繁只会信江代出说这话。
江代出也只会为了贺繁拼命。
头顶的广播里传来没有感情的电子音,通知江代出的车次检票。
两人看向彼此,一对视便红了眼圈。
再顾不得两个男孩抱在一起会不会看起来怪异,江代出扔了手里的箱子,上前一把抱住贺繁,震落了贺繁眼里一颗水珠。
江代出鼻尖埋在贺繁的颈侧,眼泪顺着贺繁的衣领流了进去,贺繁的手紧紧贴着他的背。
相拥到检票口就要关闭闸门,江代出才接过贺繁手里的车票,走得一步三回头。
“贺繁,我在美国等你!”
“高考完你可快点来啊!”
高三生活较之以前更加忙碌紧张,早上七点到校,晚上十一点下晚自习,课外活动几乎没有了,大小测验三天两头不断。
贺繁还住原来的宿舍,一直没有回过厂院儿。要不是碰上一位邻居,他都不知道贺伟东前阵子生了一场病,最严重那会儿连床都下不了,还因此动了个小手术。
富贵死去之后,贺伟东找过他们几次,每次都是喝得烂醉,问他俩能不能不搞同性恋,当个正常人。
江代出恨他至极,口舌都不想多费,直接选择无视。
再后来见他就是贺繁陪江代出回去收拾行李的时候。
对于他俩先后要出国这件事,贺伟东的反应只是沉默地抽了一地的烟,什么也没说。
周末贺繁抽了点时间回去了一趟,想看一眼,确定人没事就走,愕然发现他那一头自己也遗传到的浓密黑发花白了一半,人也瘦得枯槁嶙峋。
他坐在年美红终日忙活的那间屋子里,眉头皱着,胸口细微起伏,像是醉了或者浅眠,天暗了也不开灯。
听到动静才睁开眼,一见是贺繁,先是像从梦里醒来般木然,反应过来后颓败的身躯颤抖起来。
贺繁被他拉住了,看着他从抽泣,到痛哭,到最后跪地号啕。
不清楚他那个手术的刀口愈合没有,贺繁静静立在那里,听他跟小时候与现在的自己道歉,跟远隔重洋的江代出道歉,跟阴阳永别的年美红道歉。
他哽咽着说:“小繁啊,我好想你妈,我实在是太想她了。”
这些年无论是贺伟东的失职失责,还是他的所作所为,都不可抵赖地伤害了年美红,伤害了这个家。以至于他如今凄凉落魄,也只能得来一句自作自受的评价。
但在这一刻,贺繁愿意相信,这个男人正饱受着悔恨与思念的折磨,是真心地在忏悔着。
还记得小时候江代出不止一回说起过,贺伟东以前特别疼他,也很体贴他妈,任谁看了都别提多羡慕他们娘俩儿。
有时贺繁也会忍不住觉得,他虽无法选择,但正是因为自己来了,那个好父亲好丈夫贺伟东才走了。
如果不是自己身体差,就不会去做那个基因检查,那贺伟东的生活不会改变,他作为一个父亲的信念感也不会崩塌。
他只是个脆弱,敏感,不那么强大的普通人,当痛苦超过可以承受的范围,慌不择路地用麻痹自己掩住现实,以求暂得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