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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时候,你不能寄望官府的效率能有多快。
正如知秦州事的李师中和管勾秦凤路经略司机宜文字王韶打了三个月的土地官司,到现在中枢还没有发出一句话一样,沈耘寄到京师苏府的书信,迁延大半个月,这才到了苏府。
这日苏轼正好休沐在家,驿站的人手送信过来,交给门子便扬长而去。听着门子言辞凿凿生成这封信的主人指定了要送到这里一个叫做苏未的人手里,门子委实想不起来府中还有苏未这么个人。其实沈耘更是万万没有想到,因为方言和口音的不同,会闹出这样的事情来。
好在信封背面沈耘还写上了自己的名字,门子交给管家,管家知道沈耘的身份,却不知道苏小妹和沈耘的牵扯。只当是沈耘临走时送给苏轼的感谢信,因此一来二去,居然把信送到了苏轼手里。
苏轼拿到信的第一时间便知道这信是送错人了。
不过长兄如父,就算到了后世,父母该翻孩子日记本照样翻,何况大宋。
苏轼打开书信,看到沈耘的字迹,倒是一乐。北宋书法家不少,但是苏黄米蔡宋四家的艺术水平却是后世公认的。
沈耘只是将一封信当作情书一样来写,字迹自然是极为认真的。一笔行楷,洒脱中不失严整,正如沈耘的内心一般,想要热烈的追求却又遵守男女之间的礼数。
此前沈耘殿试用的是极为工整的楷书,倒也没有太多个人风格,苏轼未曾留意。可这个时候看他的行楷,当真带着鲜明的性格色彩。苏轼忍不住叫了一个好字。不过字是好字,最主要的当然还是内容,强烈的好奇心促使苏轼开始读起这封信。
骨子里苏轼也是一个非常浪漫的人,故此对于沈耘这种欲说还休的文辞,心中暗自发笑。而后看沈耘实在写无可写,居然写起在船上的生活,苏轼忍不住大笑起来。这小青年之间的感情,当真是好玩的紧。
待看完了这封信,苏轼也逐渐开始考虑沈耘的状况。
苏小妹并不愁嫁,只是自己这个妹妹一直以来眼光高的出奇,没有看中的人罢了。如今郎有情妾有意,先前还没有放在心上的苏轼,这会儿不得不好好考量两人是否般配。
反复比较下来,忽然间发现沈耘似乎还真是一个合适的人选,心里有了主意的苏轼,自然心里放下了一块大石头。将书信收好,苏轼走出书房,到了二进院子的一个亭子里,冲正好出门的梅香吩咐:“梅香,去把小妹叫来,就说我有好事要告诉她。”
苏小妹可不是李清照那样的女酒鬼,早间辰时便起来,这会儿正在闺阁做女红。
听闻是自己大哥召唤,放下了针线,匆匆往亭子走过来。许是走的快了些,加上暖风熏染,到了亭子前,俏脸红扑扑的,活似害羞一般。
想到自己将要交给小妹的书信,苏轼打趣道:“我尚未说是什么好事,小妹便如此羞赧,看来,这回我要引荐的年轻公子,小妹定然会极为满意。”
“大哥,你就别拿我逗趣了。你前次引荐的那位郎官家的公子,小妹私下差人打听了一番,夜夜流连风尘之地,胸中又无几分学识,若非仗着祖辈恩荫入了国子监,往后只怕连仕途都入不得,当真不是良配。”
一番指责,是明确告诉苏轼,你不要再给我介绍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了。
苏轼老脸微红,这不也是着急上火没办法,就见到人家引荐便想要试试么。不过这会儿重点都不在这里:“对了,小妹,今日府上来了封信,上边指明了要找一个唤作苏未的。管家也不明所以,便交到了我的手上。”
“苏未?”虽然方言害人,但是聪敏如苏小妹,如何不知道这就是找自己的。而知道自己这个化名的,也就寥寥数人罢了。由是急声问道:“大哥,你不会将书信退回去了吧?”话刚说出口,便发现苏轼正一脸微笑。
羞恼的苏小妹瞪了苏轼一眼:“大哥就知道拿小妹寻开心。你要不说,我便走了。”
“说,怎么能不说,喏,这便是那封书信,你拿去看吧。”将书信放在石桌上,苏轼便匆匆离开了。虽说拆信读信都是理所应当,但在这个妹妹前,苏轼还是觉得有些理亏。趁着没有发现,还是及早开溜比较好。
苏轼还没走出亭子,苏小妹便已经将书信取在手里,看已经被打开过,登时一声娇嗔:“大哥,你又乱拆我的书信。”
只是话刚说完,苏轼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不远处拱门后。
比起找苏轼算账,苏小妹还是觉得读信比较重要。尤其是看到沈耘的名字,心里便忍不住有种急切。这大半个月得不到沈耘的消息,说不想那都是假的。虽然苏小妹极力否认,但是沈耘给她的印象,就是与别的男子有些不一样。
拆开了信,看到沈耘直接告诉她,如今已经知道她是男扮女装。苏小妹忍不住笑骂了一声呆子,正端着茶水过来的梅香忍不住接话:“小姐,梅香不呆啊?”结果惹得苏小妹没好气地驱赶:“去去去,不是在说你。”
然后那种如流水中漂浮着几瓣花香的表白,让苏小妹的心跳忽然有些急促起来。
这些年没少听男人说些暧昧的话,但那种直白的表述让苏小妹忍不住就觉得有些恶心。而沈耘则不然,心意就在那里,如潺潺细流一般,流进苏小妹心里,忽然间,便觉得整个心儿都要化进水里,然后,在不知不觉之间,就变成汪洋。
将这一封信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苏小妹这才一脸欢喜地将之收入怀里。
这会儿,是时候跟自己大哥算算擅自拆开书信的后账了。
与苏小妹这里不同,沈耘的处境就要尴尬许多。自从沈耘回乡的消息传开之后,十里八乡的媒婆全都闻风而动。
媒婆这个行业,在大宋虽然地位比较低下,但是论起钱途来,却是一顶一的。哪家公子敲上了哪家的姑娘,哪家的光棍看中了哪家的寡妇,反正碍于面子都不能直接地跑上去问,总是使几个钱,请个媒婆去说项。
事情不成,恕不退还;事情成了,还要额外送一笔谢礼。
而沈耘作为一甲进士,请求媒婆说项的代价,最少也是上百文。
从县城为几个老儒作序回来,沈耘家中的日子就一直没有安生过,即便沈耘已经明确告诉这些人,自己已经心有所属。然而,没有领证就算数的道理自古皆然,许多人家都不死心,依旧差了媒婆来问,今日坐在沈耘家屋中不停说话的,便是第二次前来的。
“沈官人,不是老婆子我说,如今你也二十岁的年纪,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咱们秦州的姑娘,哪家的不能娶回来。官人口中虽说心有所属,但是你也该看一看我秦州的佳丽。这是城南王老爷家的女儿,你看,二八年华,也是读书识字的,与官人正好相配。”
抖抖手上那副极为写意的画像,媒婆将这位小姐夸成了花。
只是沈耘早就听说城南王家的小姐性格刁蛮,喜欢逗弄百姓。更是豢养了一只恶犬,专门指使其咬人作乐。王家也就这一个女儿,如何能与这媒婆所说对的上号。
见沈耘摇头不语,媒婆又取出另一张画像:“喏,这位是邻县杜老爷家的闺女。杜老爷你也听说过,家财万贯,在咱们秦州都是出了名的。偏生就养了这一个闺女,膝下无子,郎君你若是娶了她,这般富贵唾手可得。”
见沈耘继续摇头,媒婆还想要取出下一张来,却被沈耘给拦住了:“王媒婆,如果我记得不错,这已经是你第三次登门了。而我,也要第三次对你说,我已经心有所属了。虽然你说的这些姑娘们都有这般那般的好处,但是我沈耘不是那等贪恋财色的人。所以,还请你回去吧。也告诉你的同行们,自今日起,我沈耘便要闭门谢客,不周之处,敬请见谅。”
先前还是念着礼仪,现在沈耘是彻底烦了。将这王媒婆赶出家门,沈耘这才无奈地回来喝了口水。
而这个时候,沈母却忽然开口:“儿呀,你说你心有所属,不知道是谁家姑娘?若是那大官儿家的,为娘还是劝你早些放弃吧。你虽然如今中了进士,可毕竟也还是个小官,凭借婚姻谋取官位的事情,咱们千万不能做啊。”
沈耘想了想,苏家兄弟二人,苏轼只是清贵的大学士,苏辙也只是知县,似乎还真没有这样的嫌疑。因此沈耘安慰道:“阿娘,您就放心吧。孩儿喜欢的人,她的家境虽然比咱们好许多,但是也不是高官。她性格温婉,知书达理,与孩儿志趣相投。虽然不知道她对我如何,但我还是想试试。”
听到沈耘的解释,沈母这才点点头:“既然如此,阿娘也就不催你了。只是切记,这姻缘啊,还是不要掺杂其他东西的好。钱财总有挥霍尽的时候,权势也有倒下的时候,两口子能同甘共苦,才是长久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