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城内客厅里,在座的所有人都对这里非常熟悉,无论是江流云还是杜元淳,都曾经在这里共事过。
而今天,江流云和杜元淳是客,卫慕言和苏钰才是主人。
这种羞耻从进来的第一时间,就一直萦绕在江流云的心头。倒是杜元淳依旧是风轻云淡一般,毫不在意。
场中的氛围异常尴尬和莫名的诡异的安静,江流云脸色阴沉地盯着苏钰,而苏钰一直把玩这一个瓷杯。正宗的青花瓷瓷器,只凭一个杯子也看出了南陈的富有之极。
然而苏钰的目光一直在杜元淳身上,她心里清楚,自己真正的敌人,正是对面这位名满天下的贤士——杜明镜!
“杜叔叔……”
苏钰刚刚开口,就让杜元淳打断了。
“苏军师,如此大事还是直接按礼称呼吧?”
苏钰眼睛一眯,她知道这是杜元淳在先发制人,抢夺先机。但是,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
苏钰明白,只要自己紧紧握住樊城、新野以及老河口这三张牌,自己就一定立于不败之地!
“好的,杜副使。”
苏钰直接称呼杜副使,说明谈判已经开始了。杜元淳正襟危坐,神色肃穆。
道:“苏军师,不知贵军无端发起战事,破坏两国和平,意义何为?”
杜元淳一开口就是杀招,抓住了苏钰最担心的一点,那就是北齐师出无名!
在这个讲究大义的时代,无端挑起战争,师出无名,会失了天下士子之心,会被士族门阀看作是侵略者。这无疑对北齐的打击是沉重的,毕竟是此次战争不过是边境的小打小闹,呃……关键时刻出了点岔子。
为了这么个小的战争,得罪了天下士族门阀,对北齐日后一统天下的阻碍,是巨大的。
苏钰思索了一会儿,她当然知道自己不可能说是为父报仇!
虽然此次战争死了很多平民百姓,但在南陈贵族眼里都是无关痛痒的。苏钰明白,在南陈还有很多士族门阀心向苏氏,理解苏氏的冤情,但因为皇权至上而不得不装聋作哑罢了。
倘若苏钰说自己是为父报仇,那就变相坐实了自己苏氏一门叛逆之罪了,那么又是人心尽失,这对苏钰以后对南陈的布局将会寸步难行。
实话实说不行,私人恩怨又不行,杜元淳上来就是一记杀招,吓得卫慕言脸色苍白……
显然,卫慕言也看透了其中的杀机。
苏钰思虑良久,才说道:“钰儿不过是一介女子,不知兵事。恰逢其会,蒙太子殿下搭救感激不尽,太子殿下不嫌小女子无才,嬉笑拜为军师,当不得真。”
“至于我大齐精兵为何会南下,只听说是大齐有一群骏马被南陈所掠,太子殿下奉命前来讨要骏马。只不过因为梁子衡梁将军脾气太差,不小心起了兵戈,也是没法的事情。”
“我大齐太子殿下年少英才,善知兵事,一不小心就打成这样了,也是罪过罪过。”
苏钰说完,卫慕言不禁竖起来大拇指,真佩服苏钰睁着眼睛说瞎话还脸不红气不喘的厚脸皮功夫!
苏钰一脸微笑地看着杜元淳,她话中不仅是瞎话,还冷嘲热讽说南陈军不禁一战,战力堪忧。还将自己摘了出去,表示此事与自己无关,与她苏钰无关,那么自然也与襄阳之变无关,也给以后苏钰的布局留下了余地。
同时,苏钰也给北齐军南征找了一个恶心人的借口。因为失踪了一群骏马?你们北齐就派出了太子带着二十万精兵浩浩荡荡的南下来了?你当杜元淳和江流云是傻子吗?
不过令人惊讶的是,杜元淳竟然含笑点头,说:“原来如此,那不知贵军找到了那群骏马吗?”
江流云震惊地看着杜元淳,急忙道:“师父!”
杜元淳挥手打断,轻言道:“来的时候我是怎么说的?”
江流云一愣,低下头说:“一切仅凭师父做主……”
杜元淳满意地点点头,笑容满面。
苏钰疑惑地看着二人,不知这杜元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让苏钰心里感觉十分诡异与危险。
“不知苏军师找到了吗?”杜元淳再次问道。
苏钰只能摇摇头,硬着头皮说:“没有……”
苏钰知道自己不能说有,若说了找到了,以杜元淳的机智,肯定明白潜台词就是北齐也不想打了。谈判才刚刚开始,苏钰还不想直接亮出自己的底牌……
一旦杜元淳知道此刻北齐军也无力南下的话,那杜元淳就可以直接反客为主了。
“既然没找到……”杜元淳顿了一顿,戏谑道,“切不管那群骏马是走失了,还是被山贼土匪截了,又或者是我大陈那个不长眼的东西起了贪念截了。我希望这就是到此为止,我大陈愿意以两倍的骏马赔给贵国,希望贵国退军……”
“你个死老狐狸贼成精的王八蛋!”苏钰心里忍不住骂道!她感觉到刚刚自己够无耻了,没想到这杜元淳比自己更无耻?
苏钰脸皮有些抽搐,说:“这……不太好吧?我大齐消耗钱粮无数,只赔了些马匹,恐怕就是我们答应了,下面的士兵也不答应啊!”
杜元淳听完,突然脸上笑容尽失,语气森然。说:“那么请问我大陈无端伤亡军民二十余万,无数百姓无家可归,这事有伤天理,怕是不人道吧?”
“天理”、“人道”二字,犹如一柄利剑直逼苏钰脖子!在这个崇尚儒家,而且又喜欢当婊子又立贞节牌坊的年代,有伤天理人道,那真是从道德层面来逼问苏钰了。
这可真是一记杀招过后,还暗伏一记杀招,既然大义压不住你北齐,这道德大旗又能否压住你们北齐?
苏钰可以胡说八道,糊弄过大义这杆旗帜,但是樊城和新野血淋淋的事实是无法篡改的。
道德旗帜一直都是南陈官员擅长的,朝会上吵架之前都先扣一个道德的大帽!让你欲仙欲死……没想到今天,还让苏钰品尝了一番南陈官员惯用的手段,那可真是有苦说不出的憋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