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下,朕自即位以来,上应天命,下安亿民,崇道之无为而治,促农之休养生息。元和七年六月初,朕之麒麟儿太子储君卫慕言,年少英杰,代天伐陈,今凯旋归来。是以功赐于众将,论功行赏;恩泽于黎民,大赦天下!
故,所有功将领,皆升一级,副将白司鸣,升五千人将,一应将士,皆金银厚予。南陈降将梁子衡,慕我天朝久矣,明珠蒙尘,今弃暗投明,战功卓著,升定远将军!
太子言统筹全局,知人善任,特予扩东宫三护卫,一应制式,皆有上将军府全权协助。有女苏钰,苏氏武侯之后,明大义而晓情理,熟诗书而知兵事。故名门世家,中正依品,特定下上等,领蓝田县令。
皇天上帝,厚土神只,布告以天下,皇恩以浩荡。”
当门下侍郎站在东宫大殿上,宣示着大齐朝廷的圣旨时,所有人跪在地上,迷之安静。
气氛有些尴尬,所有人怜悯地看着跪在角落里的苏钰。事实上,所有人的封赏都很丰厚,甚至白司鸣一跃成为一名领军大将,要知道在崇尚武功的大齐,想成为一名领军大将有多难?
不管是北齐还是南陈,都实行的是九品中正制,由各个州郡推举出来的中正官对这些世家定品。而定品的标准就是世家背景,个人能力和道德水准,所以世家背景是硬性标准,正所谓上品无寒门吗,下品无士族,不管你多有才能,只要你是寒门,一辈子也只能是下上等。
反之,不管你这个人多么无能甚至是蛀虫,只要你是士族,最次也是一个中下等。而九品中正的九品级,依次为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九个品级。要知道一旦中正定品以后,这个品级就是你一辈子的标准,出任的官职都是与品级对等的。
所以这个圣旨中将苏钰定位下上等,也就对应着七品下的县令的官职。也亏得北齐百官煞费苦心了,为了阻止苏钰的成长,直接断死苏钰以后的仕途。
要知道苏钰身上背负着血海深仇,若是一辈子待在这个位置上,谈何复仇?
最恶心人的就是,圣旨上特地说明了是武侯苏氏之女,就算在南陈,她苏家也是一品世家,拜将封侯,什么时候沦为寒门了?这不只是故意打压苏钰,而是直接抹灭了她苏氏一门的列祖列宗!
“殿下!接旨~”
那个门下侍郎又一次催促,卫慕言仍旧盯着苏钰,看着苏钰一言不发。卫慕言此刻心中只有内疚与愤怒,他当初在小池村那晚许诺的种种条件,今天都被无情地摧毁!
他曾经发誓非苏钰不娶,可他却在长公主与元和帝的威压下屈服了,他曾经给苏钰许诺的高官厚禄,有再一次莫名其妙地被摧毁了。卫慕言看着自己,就像一个全天下最大的骗子,欺骗了苏钰的感情,许给了她希望,结果送来的却是深深地绝望。
苏钰抬起头,脸上无悲无喜,好像事不关己。她看着卫慕言,笑的特别苍白无力:“接旨吧,殿下。”
这一声殿下,就像一双手将卫慕言的伤口彻底撕开!苏钰何曾叫过他殿下?那是从苏钰身上看到的绝望之后死寂一般的坦然。苏钰这一声殿下,就是为了和以前断绝关系,从此你做你的太子爷,我做我的县姥爷,哦,是县姥姥。
卫慕言痛苦地摇头,不知道是表示拒接圣旨,还是拒绝苏钰的选择,但是苏钰知道,卫慕言是绝对不敢反抗他的父皇和皇姑姑的。
卫颖是何等的人物,苏钰心底有了大概的了解,她就像这八百里秦岭一般庞然无比,别说是卫慕言,就是苏钰心中也生不起反抗的心。从凤鸣宫回来的以后,苏钰就一直在问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天真自傲地答应卫慕言帮他对付卫颖?这会,苏钰是真的小觑了天下英雄!别说是卫颖了,且看看这北齐随便哪位堂官都能轻而易举地弄死自己。
“微臣苏钰......接旨!”
苏钰的声音满是愤怒,回荡在偌大空旷的东宫大殿,清澈响亮!没有人觉得突兀,所有人都知道,如果苏钰不领这一份圣旨,他们都没有资格去领,因为南征回来的有功将士们,都知道他们所有人的功劳都是苏钰的!他们都是被强加上的窃贼,偷窃了眼前这个身影单薄十分弱小的人的功劳。
卫慕言痛苦地闭上了眼,跪在地上一言不发。那门下侍郎也是堂官级别的人物了,自然知道这其中的曲折。一看苏钰说接旨了,也不去管太子卫慕言了,直接将圣旨递给了正主。
“看样子太子殿下等会还有很多事要处理,下官就不打扰了。”那堂官连忙拱拱手小跑着出了东宫,傻子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
那些受赏的将领们,一个个默不作声地退了出去,就留下苏钰梁子衡和卫慕言三个人。
苏钰拿起圣旨,看着这份给他带来无尽屈辱的圣旨,苏钰不禁嘲笑着自己的天真。苏钰的手掌都已经被指甲刺得鲜血淋漓,手上传来阵阵的痛楚,都不如自己心里的苦痛的千分之一。
苏钰慢慢向大门外走去,路过卫慕言旁边,卫慕言自责地看着苏钰,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做才能挽救,或者说圣旨一下,谁也挽救不了了。
苏钰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刺痛了阳光,她将圣旨丢在卫慕言脚下,嘲弄道:“谢谢殿下这一个多月以来的照顾.......”
“钰儿!”
卫慕言看着跌落的圣旨,就好像看到苏钰重重跌倒谷底的心,声音颤抖而又绝望地喊着苏钰的名字。
苏钰好似浑然没听见,迎着阳光慢慢走了出去。梁子衡叹了一口气,看着同样痛苦的卫慕言,拍拍他的肩膀,就跟在苏钰身后一并出去了。
对于梁子衡来说,名利权势都是浮云,北齐日后怎么样都与他无关,因为他的眼里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苏钰!
就好像那天晚上,在樊城县衙屋顶上,梁子衡说过:“属下梁子衡!拜见主公!愿为苏家世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