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飞算是社团里特例中的特例。他是书香门第,书法是童子功。小时候,别人都在泥地里打滚的时候,白飞就拿着毛笔抄《唐诗三百首》了。他大一的时候,在学校申请了书法协会,一手操办起来,是社团绝对的灵魂人物,连任了三年社长才卸任。也难怪一大票人把他当成男神。
那年,白飞大五,因为课业太重,要卸任了。为了欢送白飞,社团的核心成员,大大小小十几口子人,为白飞开了个欢送会。
路边的烧烤店,二楼狭小的包间。
大家挤在桌边,墙上满是油渍,木质的圆桌中央有一道裂痕,桌腿上有一些磕碰的痕迹,桌面被一张廉价的塑料薄膜覆盖着,从巴掌大的天窗里透进一点夜晚的冷风,桌布飘动着,粘在穿着短裤的腿上。
羊肉、鸡肉、馒头片、金针菇,烤串儿们整齐的码放套着食品袋的不锈钢盘子上,食品袋的褶皱里,都是食物滴下来的油。桌子下面的垃圾桶,横七竖八的插着竹签。
大家喝着啤酒,吃着烤串儿,聊着一些天南海北的事情。
陆明明坐在白飞旁边,竟喝多了酒。她有些热,脸上渗出了汗,刘海儿粘在了额头上,冷风吹着她发红的脸颊,带来些许舒爽。她趴在桌子上,枕在自己的臂弯里,侧过脸,看着白飞。耳边的谈笑声,一晃而过。
白飞喝的并不多,此时正看着桌上的学弟学妹们说笑打闹,温和的笑着。
陆明明看着白飞,头有些晕,却异常的清醒。她知道自己在笑,笑的停不下来。没有声音,只是笑,像个二傻子。
“咱们再走一个吧!”一个学弟举起杯子招呼道。
陆明明跟着众人一起,端起了手边的啤酒杯,一饮而尽。她伸手去抓桌子上的啤酒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白飞用余光瞥到陆明明又倒了酒,不动声色的把酒杯拿走,把那些酒倒进自己的杯子里,在那被子里倒了清水,又放回陆明明面前。
陆明明眼前的杯子。那是一个玻璃杯,上面印着一个白酒的广告,杯口有个小小的裂痕,杯子外壁上有些油,也有几个陆明明自己的指痕,这使得杯里的清水看上去有些浑浊。
她看着这杯水,又笑起来,她拿起杯子,像喝酒一样一饮而尽。白飞笑了笑,又为她倒了一杯清水。
陆明明悄悄的抓住白飞的袖角儿,招了招手,让白飞附耳过来。
“学长,我好喜欢你。”
陆明明笑了。她的头好晕,晕的闭上了眼,又倒在自己臂弯里。
白飞温和的笑笑,摸摸陆明明的头,说:“你别喝酒了,多喝点水,帮助代谢。”
陆明明乖乖的点点头,又一饮而尽。
后来,一个学弟,被陆明明一手教出来的副社长,送她回寝室。
陆明明一直在笑,笑的学弟有点心虚了。学弟实在不放心让她一个人上楼,盯着她给室友打了电话,陪她在楼下等。
陆明明坐在寝室楼下的马路牙子上,两只手托着下巴,还在笑。她对蹲在她面前的学弟说:“告诉你,大学,可能是你这辈子,唯一一个真正自由的时期,勇敢一点儿,别像我似的,怂。”
说完,陆明明又笑起来,笑的东倒西歪。
学弟扶住她,不知如何是好。
陆明明清楚地记得,那天,夏辛夷穿着拖鞋拍下楼,把她拖回了寝室,一整晚都在耳边数落她。她也清楚得记得,她自己如何靠在墙上傻笑,一言不发。
“笑什么呢?”白飞打断了她的思绪。
“哦,没什么。”陆明明笑着看向白飞,眼睛里满是欢喜,“他们好慢啊。”
白飞看了眼时间,“现在的小孩子,全踩着点儿来。”
“学长学姐!”一个充满朝气的声音。
大家陆续来了,一群人簇拥着去了烤串儿店。
一整晚,陆明明都安分的吃着东西,喝着茶水,学弟们撺掇她喝一点儿啤酒,陆明明坚持说第二天还要上班,一点儿都没喝。
白飞今晚格外安静,安静的像不存在一样。
盘子里正剩下一串羊肉了,一边的学弟刚想伸手拿,就被眼疾手快陆明明抢下了,于是,学弟只得转向一边的鸡心。
陆明明把羊肉放在白飞的盘子里。白飞低声道了谢,把肉放进嘴里。
“学长,今天不开心吗?”陆明明低声问。
“没有啊。”白飞笑起来。随后,继续一言不发。
当她清醒着回到寝室的时候,夏辛夷吓了一跳。
“你竟然没喝酒?”夏辛夷从书里抬起头,一脸惊讶。
“我又不是酒鬼。”陆明明看上去心情还不错的样子。
“玩的怎么样?”夏辛夷站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捧在手里倚在椅子上,看着陆明明。
“撑死我了。”陆明明拿了卸妆的工具,穿过夏辛夷,去了水房。
夏辛夷疑惑的看看陆明明的背影,抬了抬眉毛,坐回椅子上,继续看她的书。
陆明明回来时,已经卸掉了夏辛夷口中“半尺厚”的妆。
夏辛夷正喝着水,歪过头看着陆明明。
陆明明发现了夏辛夷的眼神,猛地回过头,眯起了眼睛,问:“盯着我干嘛?”
夏辛夷转过身子,正色道:“你今天没跟我说飞飞。”
“你想听啊?”陆明明嬉笑着。
“你们每次聚会回来,你都是飞飞长飞飞短,今天怎么不说了。”
“今天他都没说几句话。”陆明明撅起了嘴,“他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儿啊?”
“你鼻子底下那个窟窿眼儿是喘气儿用的?你问他去啊。”
“嘿嘿,巧了,我这两天鼻炎有点儿犯,就是拿鼻子底下那个窟窿眼儿喘气儿的。”陆明明贱贱的笑起来。
夏辛夷重重的呼出一口气:“你要是能把你这贫劲儿拿去对付你们家飞飞,你早就把他拿下了。”
“我就是怂!怎么地吧!”陆明明理直气壮地说。
“我还真没辙。”夏辛夷看着陆明明收拾着洗澡的东西,轻轻叹了口气,“我说明明,你怎么就不能正了八经的去表个白啊。”
陆明明手里的动作停了一个瞬间,但是就那么一个瞬间,她转过身,把毛巾塞进洗澡用的袋子里,道:“我干嘛要告诉他啊,他又不会喜欢我,我喜欢他是我的事儿,跟他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