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鸡公煲

三人走进一扇门，楼梯有些昏暗，头顶上的灯散发着并不明亮的光。墙皮有些脱落，露出里面深灰色的墙面，墙皮边缘渗透着油渍，木质的扶手上有些霉点，黑黑的。这是实在算不上一个聚会的好去处。

二楼，突然明亮起来，有些饭店的样子。大厅里摆着几张巨大的圆桌，靠墙的位置有些小四方桌。

她们选择了一个靠近收银台的位置，这里离老板近些，不容被忽略。

这桌子似乎有些年头了，有些摇晃。靠墙的位置摆着一卷很粗糙的卫生纸和一个塑料的红色筷子筒，里面插着一次性筷子。那些筷子被松松垮垮的塑料膜包着，上面写着“卫生筷子”。可是这东西给人的感觉一点儿都不卫生。

“老板！给个菜单！”陆明明喊道。

“来喽！”一个中年男人在不远处应了一声，指使一个小姑娘拿了菜单过去。

说是菜单，其实那只是一张被塑封着的铜版纸，粉红色的底儿，上面写着些黑色的字。一番商量之后，她们选择了一个中号的鸡公煲和几个素菜。

小姑娘用圆珠笔在一个小本子上记了些字，收走了菜单。

三人各自撕了一截儿卫生纸，开始擦拭自己面前的桌面。一番努力之后，桌面看上去没有干净多少，但手里的卫生纸已经黑的发亮。

夏辛夷向桌子下面看了看，用脚踢出了垃圾桶，三人把纸扔掉，并没有执着的努力。

“你们周末一般干什么啊？”李迪悠问。明天是周六，她也休息，正不知道怎么安排。

夏辛夷和陆明明对视了一下，垂头丧气的说：“图书馆吧。”

陆明明补充道：“要考试了。”

李迪悠同情的看看两人，也对，没毕业那会儿她也是这样的。

“锅子来了！当心烫！”

三人听了这话，都下意识的向后倒了倒。

一个小姑娘拿来了炉子，点了火，一个小伙儿端着一锅热腾腾的鸡肉跟在后面，麻利的把锅放在火上。随后是几盘素菜。

“开动吧。”李迪悠笑着说。

“谢谢金主！”夏辛夷和陆明明笑的更灿烂。

锅冒着热气，熏的夏辛夷的眼镜泛起了白气。油和汤汁在锅里翻滚，有些粘稠，香气四溢，钻进每个人的鼻子，渗进每个人的身体。肉有些烫，每个人都仔细的吹过，才把肉放进嘴里，但还是会大口的呼出那些由鸡肉带来的灼热气体。那奇怪的表情身边的人引来一阵发笑。鸡肉快速的消失，每个人面前都有了些骨头，也有些硌牙的骨头渣子。

油和汤汁慢慢熬干，在锅壁上留下焦黑的痕迹，一点点液体在锅底鼓着大炮，又“噗”的破裂。

一个小姑娘拿了个水壶走过来，用汤勺刮了一下锅底，发出闷闷声音，有些刺耳。

“加汤吗？”

三人对视了一下，齐声道：“加。”

乳白色的骨汤倒进锅里，冲散了在锅底努力冒泡的油汤。汤慢慢增加，和锅壁接触的时候发出“刺啦”的声响，淹没了那些焦黑的印记。

汤还没有烧开，油覆盖着汤的表面，厚厚的一层。大家都托着下巴望着锅里的液体。眼里有些期待，嘴角有些掩不住的笑意。

李迪悠看看那两人，因为吃了辣椒，又被热锅熏着，她们的脸颊都泛了红。她顺势碰了碰自己的脸颊，也有些发热，可能此时也是红的吧。

李迪悠突然用手掩了嘴，笑了出来。

夏辛夷和陆明明相互看了看对方，有些蒙。

陆明明歪过头，望向李迪悠，笑着问：“笑什么呢？”

“没事。”李迪悠还在轻笑，“我只是在想，早认识你们就好了。”

陆明明听了这话，又看向夏辛夷，不知道如何去接，还好这是，李迪悠又说：“锅开了，下菜吧。”

汤翻滚着，油被翻滚的汤挤到了锅边，露出里面被红烧酱汁染色的骨汤，散发着香气。

竹笋、木耳、土豆、腐竹，一点一点被加进锅里，溅起一点水花。一不小心，一点儿滚烫的汤汁跳起来，沾到手指上，那人便赶快用嘴去吹，缓解那一点儿疼痛的感觉，然后笑起来，继续往锅里添加着东西。

又是一番风卷残云。几人没有酒足，却有饭饱。

李迪悠付了钱，三人下楼。天色已暗。

夏辛夷坚持去了奶茶店，说要请李迪悠喝点什么。

李迪悠连忙摆手摇头，说不用客气之类，夏辛夷坚持买了三杯蜂蜜柚子茶。

陆明明拿着那杯饮料，拍着胸脯说：“一会儿跟我去水果店，我请你们吃水果！”

“这可是你说的。”夏辛夷不怀好意的笑笑，“我想吃大榴莲。”

“你给我走开！我你长得像榴莲。”陆明明一阵肉疼，榴莲好贵的，“咱得问悠悠，悠悠想吃啥，我买啥。”

“我也想吃榴莲……”李迪悠也不怀好意的笑了，“酥。”

“悠悠，这我就得说你了，别老跟小毛笔混，会学坏的。”陆明明做出一个教导主任的表情。

李迪悠和夏辛夷笑了起来。

三个姑娘捧着蜂蜜柚子茶，准备在学校里转一圈，消消食。

路灯亮了起来，仰头望去，看不到星星。

操场上灯火通明，男男女女穿着廉价的运动服，跑着步，足球场上有些男生在踢球，球门旁边堆放着各种款式的书包。操场旁的铁丝网前，有一些长椅，年轻的情侣坐在长椅上休息，男生不知说了什么，听的女生咯咯地笑。

教学楼和图书馆的窗户，还亮着灯，从这个角度看不到里面的场景，不过，应该有学生在学习吧。

灌木丛里有些小虫在叫，声音细细碎碎，并不响亮。

小河旁的柳条，随着一点儿晚风摆动着，像少女的发梢儿。

三人一路说说笑笑，此时，九曲桥上，她们趴在围栏上，吹着风，闻着风中带来的腥味，李迪悠突然觉得安静下来。蜂蜜柚子茶还在手里，甜蜜中带着些酸涩。像是幸福的味道。

她们就这样站了很久，没人说话，也不知道各自在想些什么。

夏辛夷突然发现陆明明一直看着一个方向，于是也看过去。

不远的地方，有个长廊，灯光昏暗。长廊里坐着一个人，把头埋在膝盖里，双手抱着头，一动不动。

陆明明突然觉得夏辛夷在看自己，于是回过头，没等她问，便笑起来，说：“往前走吧。”

“好啊。”李迪悠应道。

夏辛夷也笑着点了点头。

她回头看了看长廊上的人，他还保持着那个姿势，像雕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