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再度于梦中沉湎。
身体无力地飘向粘稠的黑暗。
狂躁的恶意扼住了脖颈。
肌肤传来阵阵灼痛。
喉咙——发不出声音来。
自己……是从何时开始变得无法言语了?
对了。
是那个时候。
狭小的四方形空间里,汗水的黏腻感触紧贴着后背。
自己被女人抱在怀中,空气中漂浮着异样的燥热。
然后,面前的男人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不要说话——在我回来之前都不要说话。”
不知为何,男人的面容,男人的抚摸,男人的话语都给了自己难以言喻的安心感。
所以,自己乖顺地、对他点了点头。
男人一下子背过身去。
他要离开自己了——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喉咙马上反射性地做出反应。
“chichi……”
话至半途,自己的嘴巴就被身后的女人就一下子捂住了。
然后,男人迈出了脚步。
在盈满泪水的视野里,是他走出房门的光景。
紧接着,纷杂的争吵声、随之响起的怒吼声、惨叫声一下子涌进耳朵。
女人把自己抱得更紧了,贴得紧紧的身体能清楚地感受到女人的动摇。
“拉、拉门……”
看着仍然敞着的拉门,女人这样说道。
突地,她放开了自己,从那狭小的四方形中站直了身体,战战兢兢地、向拉门的方向走去,而就在女人的手触及把手的一瞬间——
鲜红的液体一下子从女人的身体上喷溅出来。
“——!!”
恐惧驱使自己不自觉地叫喊出声,算是男人的训诫仍留在脑海里,才勉强地、将后半声喊叫咽会了肚里。
可仅仅如此,已经被觉察到了。
恶人伸出了沾着血点的手,于四方形里摸索、抓握,状若癫狂地喊叫。
“kotetsu在哪里?Kotetsu在哪里!?”
外面的男人一下子揪住了自己的头发。
“呜…!”
“kotetsu、kotetsu在哪里?!”
不知道、不知道……
不能说话,被嘱咐过了的,不能说话……
脸颊上倏地传来一阵猛烈的灼痛。
“喂…还只是个孩子……”
“那老头给你说过吧?!Kotetsu在哪里?!”
泪水如断线珍珠般溢出眼眶,被恐惧吞噬殆尽的内心中,无言的绝望在悄然间延展开来。
“不……”
那个人的话语被抛诸脑后。
“不知道…我不知道……”
夹杂着哭嚎和惨叫,自己开口了。而随之迎来的,则是对方更加残酷的对待。
Kotetsu、kotetsu在哪里?
在愈加灼烈的空气里,恶人们的拳脚掺和着接连不断的怒吼与诘问、一遍遍地往复,而自己却只有尽可能地张大了嘴,用柔弱而无力的形式作出抵御。
“不知道!我不知道…!!”
“喂!把‘那个’拿过来!”
“等、等一下!这也太过分了!”
那些人在说什么?
正当脑子开始不自觉地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
“呀啊啊啊啊……!!”
贴上后背的尖锐灼痛,于倏忽间贯穿了神经。
“啊、啊啊、啊!!”
“快住手!”
“喂…火烧起来了!”
“混账!Kotetsu的下落还……!”
“来不及了,快走——”
“啊、啊啊……”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被无以承受的折磨彻底摧毁的意识中,这个问题一遍遍地回响着。
啊,对呀——
是因为自己说话了。
明明答应了他,在他回来前不说话的。
所以,说谎的孩子要受到惩罚。
对不起、对不起……
不知何时,房屋被渲成一片橘红。
口鼻,渐渐地无法呼吸了……
对不起,对不起……
“小、小姐…?玉子小姐?!”
“对、不起……”
意识于陡然间中断。
*
*
*
在被漆黑的夤夜包覆的房间中,iasmi突然睁开了眼。
瘦弱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脖颈、后背和额头上,都沁出了薄薄一层汗浆。
又是…恶梦……
窸窸窣窣地、有什么动静在空寂的夜晚中回荡。
isami原本以为是虫声,但仔细辨认后,才知那是雨声。
“——?”
隐约察觉到些微的异样感。
Isami朝屋外看去。
有人在、看着自己吗?
拉门上透出一层稀薄的影子。
毫无疑问,对方也正透过拉门看着她。
鼻尖、嗅到一股淡淡地腐臭……
“——”
她试着稍稍对门外的“人影”发出声音。
可接着——
吱呀、吱呀地。
附着着沉重感的声音便响了起来,而那股腐臭,也随之消去了。
“——?”
Isami疑惑地站起身子,走到了门口。
“——!”
在门外,正放着两只糯米团子……
*
“喂,中太!又在偷懒了!”
正当中太探头探脑地看着isami的房间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了年岁长过自己一截的见习的声音。
“不、不是!”
他转过身来,慌忙辩解道。
“什么呀?在偷看那位小姐的房间吗?”
中太的脸“蹭”地红了起来。
“没…没有的事儿……”
“说起来,你们年岁差不多吧?”
正当两人说着话的时候,又一个张罗着开店的伙计靠了过来。
“听说是个从奥州来的小姐,是吗?”
那伙计一边说着,一边来到近前。
“是呀,却未想奥州那穷地方,也能出来那样的姑娘。”
“什样的姑娘?”
“将来可期——可却多少有些古怪。那孩子既不扎发髻,也不穿女装。”
后来的伙计摩挲着下巴点起头来。
“听大番头说,那孩子——以后要嫁给我们店里最能干的掌柜,并且那个好运的家伙,还能成为旦那大人的继承人——是吧?”
“什么嘛——”
见习手代掴起中太的肩膀。
“中太也有机会呀!”
另一个伙计也一下子按住中太的脑袋,嬉笑着把脸凑了过去。
“你就攒把劲儿,努力在这七八年间爬到番头的位子上去吧!”
原本红着一张脸任两人捉弄的中太,却突地目光一凝。
中太也有机会呀——
他开始慢慢咀嚼起这句话来。
而也恰好就在这个时候,周助亦来到了小樽屋,和天野宗善打上了照面。
“近藤大人。”
宗善弓着腰,满是褶子的脸上堆满了脸谄笑。
“您一早赶来,恕小店无以招待,但不妨来茶室一坐,也好奉上一盏粗茶。”
“少罗嗦。”
周助沉着一张脸,向宗善冷喝道。
宗善缄住了话头,可面上笑意却未减去分毫。
“isami呢?”
“正在房中歇憩。”
“她的房间在哪儿?”
“哎呀……”
宗善发出一声轻叹。
“小姐舟车劳顿至此,权且还是别去搅扰了罢。”
周助一颦眉,倒也为再多做言语。
“让她和盐田津五郎见面了吗?”
“大老板现下抱恙在身,还无法安排他们见面。不过依大老板的吩咐,小人亦必将isami小姐安置妥洽。”
“你这家伙!”
周助重重一声冷哼。
“休再唆嘴!”
宗善缓缓地将笑容敛了起来。而后又以面伏地,做出土下座的架势。
“非常抱歉。却不知小人如何开罪了近藤大人?”
“关于那个孩子——isami是怎么回事?”
“却不知大人是指何事?”
“自然是关于kote……”
“kote?”
周助一拂衣袖,随即闭严了嘴、不再言语了。
“罢了!”
周助直起身子,自顾转过了身子。
“改日再来登门拜访!”
留下这句话后,周助懑然踏开了脚步,不待宗善起身相送,便即走出了小樽屋。
“可恶!”
周助又不禁恚然一声暴喝。
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isami的身上,藏有“hinowa”的秘密。”
那封信笺仍放藏在自己的怀中。
那上面所书的‘hinowa’的秘密,就是左之助昨日提到的“日轮虎彻”吗?
既然如此,袭击isami的那些人也定然是冲着这把刀去的了。
而且——
周助转过头去,看向身后的小樽屋。
那个名叫天野宗善的番头,和还未出面的盐田津五郎,也定然是知晓这桩事的。
说起来,听天野宗善讲述的、isami的故事到底是真是假?
若是真的,区区一介番头的孙女,又怎会身负那等名刀之秘?
如果是假……
周助的视线陡然一凝。
小樽屋到底是想对isami做些什么?
“喂!那边的浪人,快让开!”
正当周助闷头思索的时候,身侧突然传来男人的呼喝。
他举目望去,不禁吃了一惊。
那竟是一队装备齐整的役人,从携在胯上的刀来看,定然是因要务而出动的。
周助忙侧过身去,避让开来。同时——又悄悄提起了腰间的打刀。
可很快,役人就急匆匆地跑了过去,全然没有注意到旁侧的周助。
目标……依然不是自己吗?
周助轻轻松了一口气。
如果不是自己的话……
突地、一个想法猛然跃入了周助的脑海。
——难道?!
人斩、吗?
周助浑身一颤,旋即又一定神。他急忙提起步子,远远地吊在了役人们的身后——
“喂,听说了吗?”
町里闲汉的交流钻入耳朵。
“又是那个家伙……”
“又出来了吗?这可真是骇人听闻那…这次是?”
“听说,是东面的町里的粂屋的样子……”
——粂屋。
“啊…!”
如遭雷掣一般,周助的身形猛然一顿。
粂屋……那不就是…!
唆使见崎组的无赖,在神社袭击isami的商铺吗?
周助深深地、蹙紧了自己的眉头。
袭击商人的人斩。
觊觎isami所藏秘密的商人。
以及与七所言的、“即将发生在这里的事故”。
莫非……
这三者之间,或许有着什么联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