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皇二十五年,绍兴府。
腊月来临,在这江南水城里百姓丝毫不得闲,忙碌得紧。
河边两处的人家挂满了新制好的腊肠,挂着一串串地诱人的紧。黄酒冬酿是每户人家的大事情,走在巷子里便能闻到飘着的酒香味。
有一处地方却是例外,那里飘着的只有越茶的茶香味。
那便是在江浙两地有不小名气的一壶茶坊,茶坊一楼人多却也是清净,二楼包厢之处那是挥金如土。
离茶坊不远处有个大园子,便是坊主的府上。
佘笙披上了一件披风,喝了五娘递上来的茶,心中便暖意上来了,当初那冻得直叫的苏年锦好像已经是前世之事了。
五娘如乃是茶坊管事,今有四十余岁,倒是风韵犹存,淡扫著眉也是漂亮的紧。
“一壶茶坊生意是越发的好了,还有茶庄那边明年的订单也都满了,东家不如这个冬日去两广,那里听客人说暖和点。”五娘不放心地看着佘笙的脚。
佘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摇头说道:“无碍,十年前的老病了。”
“姑娘,门外钟大夫来了。”丫鬟小梨声音传来。
佘笙跨了一步,却直直地向前摔了一跤,五娘看着心疼,连忙将她扶起。
“钟大夫,我东家这病如何?”五娘焦急地问道。
钟大夫摇摇头说道:“姑娘这病是十年前就落下了的,要说治根的话恐怕就只有宫里的太医了,我还是给姑娘开些去年的药方为好。”
“多谢。”佘笙淡漠地道着谢。
那年冬日里她未死,可也伤的不轻,那年以后的每个冬日里她都无法行走,城中的张木匠给她做了一木制的轮椅才能让她在冬日里有事出去的时候能替代双腿。
“钟大夫,不妨直说我还有多久日子可活?”自己身子佘笙是知晓的,当年带着佘锦来到绍兴时自己大病了三天三夜,若非这钟老大夫用了毕生的本领,她早就去见了阎王了。
钟大夫一愣说道:“姑娘尽管放宽心,你这身子只要冬日里不发病,不受冷就会无碍的,虽不能根治也不会伤了你的性命。”
“好。”佘笙给了钟大夫一锭银子。
钟大夫留下方子后就出了佘笙的房门。
出了一个圆形的拱门后,一个约莫着及笄年华的姑娘在门外等着,拦住钟大夫问道:“阿姐可问你了?”
“佘二姑娘,佘姑娘若是不能放宽心,这个冬日怕是难捱过去了。”
“大夫,救救我姐姐,别人家都说你是神医,不远万里来你这里求医,你一定有法子救我姐姐的,是不是?”佘锦巴掌大小的脸上满是泪痕,如今的她就只剩下阿姐一人,若阿姐去了,她怎办?
钟大夫轻叹一声道:“术业有专攻,我擅长解毒,佘姑娘这病还是长安的大夫好,可这佘姑娘说什么都不愿意去长安,我也是没有法子。”
佘锦自然知道阿姐为何不愿去长安,那年她不过是五岁的小娃,母亲走后,父亲不愿意再娶填房,茶园被佘家堂宗以父亲无子为后为名夺去,知县知府大人官官相护。
父亲不得已这才带着她去长安上告。
哪知刚踏进长安就误入了乱葬岗中的蛇坑,幸好那是冬日,蛇眠着。
却有一还是惊醒了一条毒惊蛇咬了父亲一口,父亲中了毒,这时幸好有人扔了一个姐姐下来。
她恍惚记得,父亲临终前把所有东西都交给了姐姐,还让姐姐照顾好自己,让自己一定要听姐姐的话。
她听了,跟着姐姐回了江南。
刚进了绍兴城,姐姐就病了三日,她醒来时,自己已经是泪流满面,姐姐用一根帕子给她擦了眼泪。
那帕子上印出字来,姐姐看了欣喜地紧,后来连绍兴城知府大人都怕阿姐好几分,把她家的产业都还给了阿姐。
阿姐生意在江南这快地方是越做越大,那些江南的官员若是逢年过节定会给阿姐送来不少的礼品,人人都道阿姐有本事。
绍兴城中的顶尖茶商,女首富,人人羡艳的紧,若是如此这阿姐应当是高兴的才对吧?
可十年了,佘锦从未在阿姐脸上见过笑容,若是阿姐熬不过去这个冬日,她可怎办?
“二小姐,东家让你过去,城中的媒婆过来了。”五娘轻轻地拍了拍佘锦的肩膀。
快要及笄的年纪,长相是不错的,家中又有银两,若是能找个良人家,东家也能走的安生些。
佘锦牢牢地抱着五娘,哭泣道:“五娘,阿姐不愿去长安,可若是不去长安,她活不了了。”
五娘哪里不知道这事。
佘笙从二楼的窗户之下望下去,那年幸好遇到佘遇和佘锦,她为了佘锦才来到江南,才有了如今的安然之处。
佘锦这个女孩聪明,比自己那些妹妹要好多了。
自己已经打定心思不去过问长安往事,在这江南小镇中了此残生便好,唯独放心不下的就是自己发扬光大的一壶茶坊和佘锦了。
“佘坊主,这可是绍兴城中最合适您要求的公子了,家中都是富户,也有兄弟,容貌都是上等的,若是娶了二小姐定会对二小姐好的。”媒婆将一幅幅画尽数打开,满口夸奖着。
佘笙一眼扫过去,便有些嫌弃道:“怎得都是些不如我们佘家的商户?”
“佘坊主,这绍兴城内哪有比得上您家产业的商户呐?”媒婆这话也是不掩饰对佘家的夸奖。
佘笙细细地都看了一遍,道:“可有官宦世家的?”
“这……”媒婆有些为难。
“有话直说便是。”佘笙淡漠地说道。
媒婆说道:“前几年给您做媒的时候是有几乎官宦人家来提亲的,现今在您家茶坊的名声之下,绍兴城是越加的富饶,这官宦人家不缺钱了,看重名分了,商户之女要嫁进官宦人家,难呐!”
“阿姐,佘锦不愿意嫁人。”佘锦听到媒婆的话便进来了。
佘笙摸摸了蹲在自己身边的佘锦的头,说道:“你过了年就要及笄了,该到了嫁人的年纪了,宋媒婆,这些公子还是不行,绍兴城内若没有合适的,就去杭州城苏州城找,左右路途都不远,也有我们佘家的产业。”
“是,坊主。”宋媒婆还未下楼梯就开始嘴上抱怨着,“不过就是一商户,与佘家本家已经断了关系,左右是女户了,姐姐挑三拣四地现今二十三都嫁不出去,妹妹还这般挑!”
声音不轻,佘笙和佘锦自然是听到了的。
这话佘笙近两年里也听了不少,她这辈子是已经绝了要嫁人心思了的,已经是重病缠身,还何必连累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