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乞丐，放下碗中之食，不然你今天走不了！”
三名衣衫褴褛的流民将一位身穿麻衣满身补丁的少年团团围住，看向少年碗中食物的时候满是贪婪与渴望。
寒冬腊月，大雪纷飞。
少年左手死死的将破碗护在胸口前，右手挥舞着枯枝在胡乱拍打。
“都给我走开！”
“这是给老乞丐的，我要将它送回去给他。”
少年的声音充满着坚定与执着，冻得发紫的嘴唇紧紧抿着，说话之间呼出阵阵白雾。
“哼，鹿小良！”
“别不知好歹，老乞丐都快嗝屁了，给他吃也是浪费，要不是看在你这小乞丐可怜，现在我们就打死你！”
“快把食物给我们！”
三名流民边说边默默向着鹿小良逼近，蜡黄的脸庞上越发不耐。
此年间，云离国正值兵荒马乱，他们所处的雍北县更是成为了混乱之地。
官府无休止的加税敛财，导致民不聊生，怨声不绝。
各地绿林豪杰占山为王，成为草莽之师，不时到各处乡镇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在无名黑手推动的大势下，流民乞儿比比皆是，很多时候为了丁点食物都会争个头破血流，哪怕只是富商用来喂狗的一碗残羹剩饭。
“你们放屁，老乞丐才不会死！”
“敢抢他的食物，我和你们拼了！”
鹿小良见对方三人没有丝毫停下的意思，双眸之中闪过一抹狠色。
手中的枯枝便向着距离最近的一名流民抽了过去。
哎哟。
“你个小乞丐，竟然还敢先出手，给我打！”
三名流民仿佛也被激起了怒火，向着鹿小良一阵拳打脚踢。
只有十四岁的少年当然不是三名成人流民的对手，很快便被打得抱头蹲伏，只是他还在用自己身躯护住地上的那碗残羹，没有丝毫退避。
拳脚毫无章法的向着鹿小良身躯招呼着，一声声闷哼在他口中传出。
好疼，后背一阵火辣辣的痛感袭来。
但是，绝对不能让他们抢了这碗食物，老乞丐已经两天没米下肚，再继续下去，他真的会死。
鹿小良眼神逐渐疯狂，双目赤红，扫视着地面，忽然看到自己身边有着一块巴掌大小的石头。
想也没想，抄起石头用尽全身力气，一个转身石头便对着刚要出拳的流民砸了过去。
噗通一声。
猝不及防的流民被鹿小良直接砸中额头，应声而倒。
殷红的血液不断从流民额角处流出，将积雪的地面染红了一块。
啊！！！
一声惊呼，剩余的两名流民皆是被吓了一跳。
看着倒地不起的同伴和如同狼崽子一般的鹿小良，喉咙不觉滚动了下，缓缓后退了数步。
“你...你要杀人吗？”
“鹿小良，你要杀人吗？”
其中一名流民颤颤的指着他，声音之中多了几分恐惧。
他们没想到，这个小乞丐出手竟然会这么狠，这么凶，也难怪对方能在这个环境下生存下来。
“给我滚！”
“这碗食物是老乞丐的，谁抢我就和谁拼命！”
这一刻的少年宛似一头恶狼，周身散发着些许疯狂，双眸之中满是血丝，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疯子，你这个疯子。”
“我们走，不和这个疯子计较。”
剩余两名流民，经过一番不甘之后，狠狠的剐了几眼鹿小良,便扶起同伴离去。
而此时的鹿小良已经身心俱疲，一屁股坐在地上，身上的伤被扯动，疼得他一阵呲牙咧嘴。
疼疼疼疼。
“保住了，老乞丐，你有吃的了，等我！”
看着碗中的残羹剩饭，少年如同手捧珍宝一般，默默的咽了下口水。
寒风凛冽，少年一瘸一拐，拖着疲惫的身躯，双手依然死死护住破碗，小心翼翼的塞进了满是补丁的麻衣里，向着镇外走去。
......
雍北县外不远处，一座破庙在寒风之中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感觉随时都要倒塌一般。
两年前，云离国已开始战事，重税征粮，饥荒也逐渐蔓延。
大部分的庙宇年久失修，也无人供奉，而这里，则成了这一老一少的容身之所。
“老乞丐，老乞丐！”
“我回来了！有吃的。”
鹿小良透过皑皑白雪看到近在眼前的破庙，心头瞬间涌出一道暖流，仿佛身体上的疼痛都消散了几分。
这是他的家，和老乞丐一起的家。
破庙内，一尊已经脱漆的泥大佛位于中央，四周空空荡荡，角落处，一道人影正蜷缩着，身上铺着一层薄薄的破棉被，不断在发抖。
少年三步赶作两步，迅速来到那道人影跟前，放下手中那碗残羹，小心翼翼的帮对方翻了个身。
双手合于胸前，摩挲一阵，随后再往手掌心呼出一口热气，才缓缓的伸手放在老乞丐额头上。
嘶。
好烫！
“老乞丐，醒醒。”
“有吃的，吃完就会好很多了。”
鹿小良轻轻的把对方扶起，看着老乞丐那毫无血色的煞白脸庞，鼻尖一酸。
“欸...”
一道极其微弱的呻吟自老乞丐口中传出，随即只见他极其艰难的睁开了眸子。
见到眼前是鹿小良，老乞丐眼中的神采多了几分。
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后，老乞丐才缓过气来，颤颤巍巍的伸出右手，摸向了鹿小良那被打得淤青的脸蛋，一脸心疼。
“小良，被打了吗？”
“我没事，老乞丐，我刚才可厉害了，他们三个人抢我食物，都被我吓跑了。”
鹿小良握住了老乞丐那脏兮兮的手，放在了自己脸庞上，神色之中很是自豪。
“欸...辛苦你了。”
“哪有辛苦，老乞丐，说这些可不像你。”
“对了，先别说这个，快吃，吃完了老乞丐你的病就会好了。”
鹿小良一边扶着老乞丐，一边从地上端起那碗残羹，缓缓的递到老乞丐嘴边。
“好好好。”
“小良长大了。”
“懂得照顾老乞丐了。”
老乞丐并没有吃，只是对着鹿小良微笑着，满是褶皱的脸上尽是慈爱。
“先放一边吧，老乞丐我啊...恐怕...”
破庙里，突然安静了起来，寒风透过木缝刮进庙内，但却无法吹散这份难得的温馨。
老乞丐仿佛陷入了追忆，浑浊的双眸看着庙外的鹅毛大雪，一言不发。
鹿小良也没在意，只是放下了手中的那碗残羹，在旁静静的陪着老乞丐。
“小良，你知道仙人吗？”
蓦地，老乞丐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
“仙人？”
“以前在茶馆门口听说过，仙人能飞天遁地，点石成金，无所不能。”
鹿小良虽心有疑惑，但还是将他所知道的所有说了出来。
“没错，仙人很是厉害。”
咳咳咳。
老乞丐又是一阵咳嗽，丝丝鲜血溢出嘴角。
“老乞丐，你....”
看到老乞丐咳血，鹿小良心头一紧，瞬间慌了神。
“没事，没事的....”
老乞丐费劲的喘着粗气，摆了摆手。
“小良，你想成为仙人吗？”
“成为你口中那种，无所不能，飞天遁地，点石成金的仙人。”
老乞丐转头望向少年，眼神中满是慈爱，如同看着自家儿子一般。
“啊...成为仙人？”
“老乞丐，我肯定想啊。”
“成为仙人后，我就能赚很多钱，能治好官府打你的伤，能让你过上好日子。”
少年一脸天真烂漫的将他内心所想的一股脑说了出来。
“那...如果成为仙人的途中，很危险，很辛苦，很艰辛，你还会想要成为仙人吗？”
老乞丐脸上浮现出了些许挣扎，宛若是在担心。
“当然想！”
“只要能让老乞丐你过上好生活，我鹿小良什么都不怕！”
少年没有丝毫犹豫的一点头，眼神之中满是坚定之色。
“傻孩子，来，扶我起来。”
在鹿小良的搀扶之下，老乞丐坐直了身子，右手颤颤，在破棉衣上一阵摸索。
不久后，一张泛黄的符纸与一个小小布囊便出现在其手上。
“小良，拿着。”
老乞丐喘着粗气，很是费劲的将两样东西交到鹿小良手中。
“这两样东西，是我年轻行乞之时，无意遇到一位落难的奇人交付于我的。”
“他当时说...说这张黄色的符箓，只要将他燃烧，他宗门便会派人前来，如果有修仙...修仙资质，便会被带入宗门。”
“至于这个布囊，他没说具体作用，只说了这是一件神奇的法器，他当时之所以身受重伤，就是因为这个被人追...杀。”
老乞丐断断续续的给鹿小良解释完手上两样物品的作用后，气息已经越来越喘，也越来越微弱。
只是不知为何，原本煞白的脸上却突然泛起一股潮红。
“小良，等你准备好后，可以燃烧这张...符箓，但是，这个...布囊，你要藏好，不要被人发现...”
“不然会惹来杀生之...祸！切...记！”
随着老乞丐越来越轻的声音，鹿小良眼眸之中的惊慌逐渐加深。
“老...乞丐，你怎么了。”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呵呵。
艰难的扯出一个笑容后，老乞丐的身子突然一挺，随后缓缓软了下去，浑浊黯淡的双眸之中带着无限不舍。
“小良，好好...活...着！”
“老乞丐！”
“老乞丐！你说话啊！老乞丐！”
啊！！！
一声凄嚎在破庙内传出，沙哑之中带着无穷的悲伤。
这一晚，老乞丐走了，走得无声无息。
马革裹将军，天下尽知；
草席卷贱民，无人问津。
破庙中，鹿小良抱着老乞丐的尸体嚎啕大哭，一旁碗中的残羹丝毫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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