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哭了?
无人电梯内,她看着光滑墙面倒影里的自己,眼角泪珠滑落,在苍白柔弱的面容上印下几道水痕,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脑海里却已经翻出早已尘封的记忆。
她其实并不是林家人,而是不知明山村里的人,生下来的孩子。
都知道像这样的地方,多是教育未能普及的地带,文化糟粕在这里比比皆是,重男轻女就是很正常的现象。
当然,一个错误要是产生正确的认知,也就没人会将其当成错误。
重男轻女便是如此。
大环境的影响下,人们的从众心理,并不会将“重男轻女”当成是所谓的糟粕。
所以,自打林月月记事以来,她也并不觉得父母的辱骂、殴打、偏爱弟弟,将所有的好东西都只给弟弟,不给她,是什么不正常的。
毕竟,这山疙瘩里的所有人,都是这样做的。
可前提是,她要是没有见过光明,也不会觉得黑暗无法忍受。
大概五岁那年。
村里来了些陌生人,她偷听村里人说,他们是来扶贫的,说是要给他们村修建能够通往城市外的道路,村长爷爷见她脏兮兮的,要她别到他们面前碍眼,免得烦了贵人的眼。
她很怕村长爷爷,因为每次见到她,包括村里的小姐妹们,都会骂她们是“没用的贱丫头”,说是村子粮食收成要是不好,就把她们扔到后山喂狼,免得浪费粮食。
她不想死,所以拼命的干着,耕田犁地,种菜插秧,她才五岁,就已经样样都会了。
每当看着自己辛勤劳动的结果,她就忍不住发自内心的笑着,因为干得好,回到家里又能吃饱饭了。
那时,仅仅一碗稀粥,她都奉若至宝。米粒甘甜的味道,简直要甜到心坎里去了。
直到——
“妈妈,我不想要吃这个,不好吃。”
“好乖宝,等妈妈忙完这里的事情,就带你回去吃好吃的。”
“妈妈,这里好脏呀,没有干净一点的地方吗?”
“我待会就让人过来帮你打扫,乖宝先忍耐忍耐。”
“……”
她看见穿的珠光宝气,和自己一般大小的女孩,将自己奉若至宝的甜粥,弃如敝履,不屑一顾时,她才发现原来没用的贱丫头,也是会有人捧在掌心里宠着。
她忍不住的想,要是那个女孩是自己该多好呀。
可再瞧着自己浑身脏兮兮的模样,改了又改的衣裳,早已不知打了多少补丁,塑料的橡胶鞋,鞋口就像怪兽的嘴一样张开,露出几根裹满泥巴的脚趾头,对比女孩,简直像个小乞丐。
那一刻,心里异样的情绪如潮水般疯狂侵占着她的心。那时,她还不明白为什么见到漂亮的小姐姐,自己会难受。
直到多年后,她才明白那种情绪叫做自卑。
她们第一次相见,是在三天后的清晨,她起早出来割猪草的时候。
“叮铃——”
漂亮的小姐姐,穿着她从没有见过的小裙子,走起路来一蹦一跳,绑在脚腕处的银铃铛,也跟着清脆作响。
“你在干什么呀?”
没穿鞋的脚,踩在肮脏的泥巴里,正在割除草的她,抬起头来,看见的就是逆着光的女孩,犹如仙女般好奇的打量着她。
她从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孩,一时间有些看呆了。
女孩也不厌其烦的瞧着她,弯弯的眉,月牙眼里都染着笑意:“你是在玩吗?这是在玩什么呀?我能不能跟你一起玩呀?”
她这才回神,似被她戴在头上的宝石发夹晃到了眼,低下头来,怯生生道:“我…我没有在玩,我…我是在割猪草。”
“割猪草?听起来好好玩,我也要玩。”
女孩好像从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割起来,总是没完没了,像是要将这片的猪草都割完一样。
只是……每次被割下来的猪草,总是像被狗啃了一样。
她只能不断的帮着她规整,教她如何才能割好。
她其实不太明白,像这样又累又麻烦的事,女孩是怎么不厌其烦的。
后来才知道,大城市里的丫头片子,是从来不用干这些活的。
因为有没有体验过,所以才会觉得新奇。
那是她第一次有了,想要跟着女孩离开的冲动。
不过在回到家时,这样的冲动,立刻被父母的辱骂,习以为常的殴打,硬生生打碎。
她只有五岁,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离开这里,又怎么可能离得开呢。
第二天,女孩来了,见到她浑身伤痕,哭的满脸泪花:“小花小花,你怎么了?”
是的,她就是小花,甚至连个大名都没有。没用的贱丫头,连族谱都不配上。
小花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觉得脸颊很热,藏在发梢里的耳朵尖尖都红了。
村里的贱丫头被打,其实是件很正常的事,村里的大人见着了,也不会管,甚至还会当成乐子看一看。
原来,小花也没觉得被打有什么不正常的。但在女孩见到她现在这副模样时,她不知为何总想找条地缝藏起来。
“小花,是不是你爸爸妈妈打你了?”
“大人怎么能打小孩呢,我带你去理论。”
女孩想要带着她去讨回公道,但小花知道要是这样做,只会被打的更狠。
“不…不用了,我没事,这样的小伤,养…养两天就好了。”
女孩到底拗不过她,便带她来到自己发现的秘密基地,是个风景不错的小山坡,拿出自己带来的零食分享给她。
“呐,这是我才发现的秘密基地,我们来野炊好了~”
甜甜的奶糖,脆脆的巧克力,就连糕点的外包装,都是她从没有见过的精致,看起来就很昂贵的样子。
她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打开。
吃起来也甜美无比。
她想,就算明天被爹妈打死,能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应该也没有遗憾了。
……
扶贫考察的时期,大概是两个星期左右。
也就在女孩快要离开的前几天,小花找到了她。
“你能带我离开吗?”
甘甜的稀粥,跟美味的奶糖相比,不值一提。
漂亮的女孩被阿姨温柔地宠爱着,看见这些的她再也无法忍受家人每日的殴打,以及永远都干不完的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