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王佳音都惊了,她难得哪也不去就呆在房间里等唐希回来,她什么态度,叫我出去,“你在说什么你知道吗?”
“我知道。”唐希越发喘不过气了,她觉得好恶心,“求你了,出去,我想一个人呆着。”
王佳音不是没看到她那种样子,可她还是生气。
她知道唐希是跟着楚析出去了,大概又是碰到了什么让人没法轻易接受的案件。
所以她一直都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就好了,这个管那个管,管的自己成了一副这样的德行。
“你确定不需要我陪着你,我怕你猝死在这。”
“出去!”唐希受不了了,为什么不能直接滚出去就好,为什么我每次都在意你们的感受,你们从来不在意我的感受。
她的眼睛充满了血丝,红色的,密布着。
“行行行,”王佳音看到了那双眼睛里的极度厌恶的情感,“我这就走,在门口待着,有什么事及时叫我。”
“出去。”
唐希自己都算不清自己说了多少句出去了。
她好累,她不行了,全都出去……
王佳音直接消失在了房间里。
再不走,大概都快打起来了。
唐希看见王佳音终于从自己的眼面前消失了,心中那种紧绷的感觉舒缓了一点。
她踉踉跄跄跑到了窗边。
刷——
一个一个将窗帘死死紧闭,在跑到房门,将门锁锁好。
环顾一周,都严严实实的。
“太好了,太好了……”唐希坐在地上,靠着床,蜷缩着一团,像极了胎儿在母亲怀里的模样。
唐希保持这个姿势不知道保持了多久,知道她的双手双脚都有了麻麻的感觉她才起身。
脸上还挂着两道泪痕,很清晰的那种。
深而沉重的呼吸声在这个一点光也见不到,一点声音也听不到的房间里显得很大声,唐希自从站了起来之后,就一直看着自己的床。
她不停地沉重呼吸,不停地看,一动未动。
“怎么可能啊……”唐希看着看着又再次蹲了下来,捂住自己的眼睛,“不可能的,怎么可能啊。”
她又再度站了起来,双手放在了床垫下方的位置,深吸一口气,将床垫抬起了一个小角,里面有一个已经积了灰的袋子。
“嘶……”她有些拿不动这个床垫了,可她必须将那个袋子拿出来。
唐希沉了沉气,一个用力把它扔了上去,乘着床垫再次掉落下来之前迅速把袋子拿了出来。
床垫还是压到了她的手,她马上就把手给抽离出来,手背被蹭了一大块红色,破皮了。
还有一两个小地方冒出了小小的血珠子。
她根本没有时间管。
唐希将袋子打开,里面是带着一股书本气味和木头腐朽味道的一本本子,封面已经发黄,早十几年流行的样式,上面还有着谁都可以破解的密码锁。
“这是什么时候买的?我又是什么时候放在这里的?”唐希不敢打开这本日记本,在脑海里本该不会被忘记的记忆都变得支离破碎,她不知道是怎么了。
唐希还是翻开了第一面。
——为什么都说我胖?我在努力减肥了,我不吃带油的食物,我不喝带糖分的饮料,我天天晚上都出去跑步了,我在慢慢来,为什么你们要这么说我?
——为什么舅舅和我说让我别吃东西喝粥就好,我在啊。
——为什么要在我的同学录上写着,你胖死了,快去减肥。
——为什么我穿裙子穿短裤,你们要用那么嫌恶的表情看着我的腿,因为太粗壮了吗?
第一面写的都是因为肥胖而受到的鄙夷,委屈。
唐希看了看自己,啊,对了,我以前很胖的,慢慢好几年才瘦下来,别人看不到的地方还有肥胖纹留下的印记。
我花了几年?我经历了什么?为什么我不记得了?
唐希继续翻着,第二页。
——为什么你们都不理解我?我难道做的还不够好吗?你们出了事,你们难过,你们情绪低落,我永远都是第一个出现安慰你们的,为什么你们不懂我?
——我早上爬起来,写了将近三千字的信给你们,不是让你们和我撕逼的,我是想让你们知道,我们的相处里,你们的一些做法让我伤心了,为什么你们不肯哄哄我,就哄哄我就好了,一哄我我什么脸面尊严都不要了,我会向你们道歉,我不会再这样了,为什么你们反而要攻击我?
——你们过的还是很好,可我从那天以后一直辗转反侧,晚上睡不着,白天无法集中注意力,身边的任何一个小物件都能让我想到你们,和我这边的朋友聊天的时候,也能瞬间想到你们,然后笑容就不再。
——146天,你们都没找过我,没理过我。
——147天,去他妈的自尊,我好痛苦,我要骂出来,我要让你们知道我有多痛苦,最好你们也和我一样痛苦。
——第148天,你们说你们看不懂我发那些东西给你们什么意思,你们以为我是来求和好的,可只看到了我的戏多和恶毒,觉得我有病,觉得我变了。
——我变什么了?
唐希看完了第二页,心里一阵绞痛,气也喘不上来,好难受,都已经感觉不到伤心了,眼泪直接地从眼眶里不停地掉落在本子上,本子也残存着几个实体圆圈,干涸却没有消失的痕迹,新鲜的泪水和旧时的泪水混合在了一起。
啊。对。我以前也有朋友的,啊,不对,是闺蜜,然后没了。
唐希想起自己的表妹,那个时候就发现不对劲了,原来自己没有朋友了啊,难怪了难怪,手机的联系人里面,什么也没有,难怪了……
可是是什么时候呢?什么时候发生的?我经历过这样的事啊?
唐希跌坐在地上。
头好晕。
唐希继续翻着,第三页。
——你们都不喜欢我,上上辈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上一辈的姑姑舅舅姨娘大伯,全都不喜欢我,谁会喜欢我这样的怪人,不说话,只会傻笑,不撒娇只会哭,只对自己的爸妈亲,不会讨好大人。
——我明白,我活该,谁叫我性格如此,没关系,我有自己的爸爸妈妈疼爱就够了。
——为什么,我才是亲生的,你们却格外喜欢表姐?因为她会撒娇,会热情地拥抱你们,会奶声奶气地说些讨喜话?
——姑姑对我说,你委屈点不要紧,不能委屈了你姐姐。
——她对自己的养父母不孝,任性妄为,你们却依旧那么偏心她,我好恨,恨你们所有人,我恨,我好恨啊……
最后几个字因为在写的时候用力过度,本子都烂掉了,能看出当时唐希的情绪波动有多么大。
上面全都是如同鬼画符一般的,乱七八糟地发泄脾气。
这些话后面空了好几页白纸。
翻过了几张才又看到新的一段话。
——厌恶一个人太简单了,黑暗在我内心深处扎根,一点一点,慢慢生长,根在我的心肉里潜伏至深处,拔不出来也不能拔。即使当真拔了出来,心也烂透了。
唐希已经连哭都不会哭了。
她想起来了,原来她那么恨啊,所以那场葬礼,自己才会那样,理都不想理唐书欣,看到她就从心底犯恶心,原来是这样。
所以这几年她除了过年以外,都不怎么去亲戚家,都那么抗拒的推三阻四,原来是这样啊。
“可我为什么都忘了?嗯?为什么。为什么……”
唐希的灵魂已经被掏空了一样,她翻起了最后一面。
心如止水。
——那天晚上补课,老师有事,所以我们做完卷子自行离开就好,我很开心,终于不用再煎熬两个多小时了,我到了家。家门口多了一双男人的鞋。
——父母的卧室是关紧的,父亲不可能在今天回来。
——我关门的声音很大。
——母亲明显被关门声吵醒了,手臂是裸露的,声音是慌张的,她让我在外面等一下。
——里面有个男人,是她的朋友,以前看他来过家里几次,真恶心。
——绝食的感觉真好。
——我以死相逼,甚至在网上找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想要玩玩,我朋友及时阻止了我,她说,不能随便瞎玩诅咒,会有报应的。
——事情不了了之,母亲说她会断了联系,我没再管了,我不知道要怎么办,我谁也不敢说。
——高考失利了,我来了一所三流大学。
唐希关上了日记本,之前脑子里杂乱的记忆线索全部拼凑起来了。
这算什么?
啊。
最近那些事,每一个每一个都让我能想起点东西。
这是巧合?
去你妈的。
“我想想啊,真乱,这些事一起过来我还真有点理不清了。”唐希的神经大概是断了。
极端的黑暗里,她后颈那个纹身在发着光,发着热,可唐希一点都没察觉到。
”没什么理不清的,不过是发现,亲情友情都没了罢了,还有性格软弱。“
一股浓郁的香气散发了出来,已经很久没有闻到过了。
那个声音也是,很久都没有听到了。
“肖蒂切。”唐希绷不住了,本来她一个人自言自语还好,可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唐希瞬间觉得这个房间里,是那么的不安全,有人在监视着她,她被窥私了,刚刚那些极度的足以让她崩坏的东西的负面能量全部都不受控制地向她袭来。
“滚!都给我滚!滚!这不是真的!都他妈是假的!”唐希撕碎了手里的本子,将封面的硬壳纸板也给弄废了,固定在上面的密码锁也被掰了下来,手里的一堆废纸都被她扔到了墙上,狠狠的。
“呜呜呜呜呜呜啊。”唐希嚎啕大哭着,只有用力的哭泣,用力的发泄才能让她摆脱痛苦,才能让她继续活下去,发泄,发泄,继续发泄,用力的发泄。
“砸吧,疯狂吧,造作吧,再用力一点。”
肖蒂切的声线嗓音在唐希的耳朵里跳舞,从左耳跳到右耳,再从右耳转移到了左耳。
“滚!滚啊!都给我出去!出去!”
唐希狠狠抽了自己好几个大耳光子,脸上出现了好几个手指印,她想把那些声音打出去,想把鼻尖里越来越浓厚的味道给打出去。
“滚!”
她不知道该怎么发泄了,她看到了近在咫尺的床。
撕拉——
床单被褥被轻而易举地撕碎了。
之前本来就受了伤的手现在更是满目疮痍,十指连心,每个拇指都因为用力过度而被扯了皮,留了血,手上红彤彤的处于充血状态。
“还不够,还不够。”唐希感受的到疼痛,可还是不够疼痛,要再痛一点,再难受一点,痛到让自己的脑子都不会运作了,只有这样才行,只有这样……
唐希不想听到脑子里的那些声音,也不想看到脑子里的哪些画面。
自从看完了日记本后,哪些画面就不停地在眼前飞过。
那几个女孩的脸。
那个男人猥琐的样子。
自己小时候胖的像头猪的样子。
各路亲戚的脸,脸上的皱纹,嘴里的黄牙,还有那恶心的态度。
“我不要,我不要看,都走开,都滚开!滚啊!”唐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不要,谁来救救她,都走,都走开!
她搬起了床头柜。
嘭——
砸在了地上,碎了一地,边边角角料,尖锐的,躺在地上。
唐希一脚踩了上去,鲜血直流,脚板全是被扎出来的洞。
房间的杯子,钟,玻璃的摆设,都被唐希一一握在手里。
扔!
扔!!
扔!!!
全都往墙上砸,往地上砸。
砸的稀巴烂,全砸了。
清脆的破碎声真好听,皮肉被贯穿的声音真好听,这样就听不到那些让人难过的话语了。
唐希还在砸,还在破坏,整个房间都被弄得面目全非,墙上都是些坑坑洼洼被砸出来的印记,地上都是些被损坏的各个东西,还都粘着血,整个房间的地板上,都是血,星星点点,有多有少。
“哈哈哈哈哈哈,就是这样,就要这样,”唐希的两只胳膊,整个都酸酸胀胀的,可她还是在砸。
后颈的纹身还在发光发热,仔细看还有一个红色的膜附着在上面。
红色的膜闪耀着妖冶的色彩,上面好像有流光在穿梭。
美,看起来却也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