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是什么啊!”第三世界的人现在看来都有些精神失常的样子,畏畏缩缩的,几个人抱在一起,瑟瑟发抖地抬头看着头顶上让人恐惧的链条。
一条一条的。
身上也是一条一条的。
“解脱你们的东西,别怕。”万语也不知道这些人究竟是怎么了,也没有很久不见,但他们一个个的都没了当初那样意气风发的模样。
刚和唐希逃出来时,这一个个的都像脱了缰的野马,身上满是用不完的力气和发不出去的精力。
即使是在那个世界受到那样的精神折磨的时候,他们也没曾如此萎靡过。
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
况曼璇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些被冠以罪人的人,还有一个流失在外的‘头儿’,那些逼问的刑罚肯定不少,即使是说了实话,把该说的都给说了,依旧不会被放过。
这些人的话不会有人信的。
他们总是自以为是的觉得‘这种人’一定不会老老实实把所有话给吐出来,自我麻痹式地不停地用暴力来获得自己的快感和那根本莫须有的‘实话’。
“别管那么多,别想那么多,已经到尽头了,”况曼璇心里清楚,可没打算在现在这个节骨点把话说明,“既然已经是尽头了,有些事没必要也计较不了了,让它过去吧。”
大概是已经将自己一直以来压抑的感情通通透过泪水抒发干净了,况曼璇变成了以前的况曼璇。
万语心里虽然还有疙瘩,但也选择听从意见,将其按压下去,没再盯着那些人看了。
婉不知道从哪里剑来了一根木棍,抱在怀里,走出了牢笼外,对着牢笼外围,用棍子画着圈圈。
明明是水泥地的地面,在木棍接触到的时候就变成了流沙一般的东西,潺潺流动,圆圈围好了之后流沙样的物质就自动从曲线里脱离出来,单独形成了一条直线,移动到了穆阳晴的脚下。
“呆着别动。”
穆阳晴一脸肃穆,很严肃很认真地对着里面的一堆人说,“接下来的时间,你们一动都不许动,直到那个小女孩说可以了,你们再动知道吗?”
穆阳晴拍了拍低着头用木棍画图的婉,蹲下与她在同等高度,拥抱着她,“婉,等会儿要闭着眼睛知道吗?等我走了,你有什么事情就去找王佳音姐姐,我相信她会帮你的。”
“你就放心过去吧,”阎王在不远处说,“婉是下一届孟婆,我们自然会好好教导她,用不着王佳音。”
“再说了……”他说着说着音量放小,自己嘀咕着,“王佳音之后会怎么样还不一定呢……”
“我可听到了臭老头。”王佳音一直把自己的存在感降低,可不代表她是真的不存在,她一把揪住了阎王的耳朵,像以前一样,“我以后可会好好的呆在这该死的地方,你也没办法失去我,你算算,死了那么多鬼差,你再缺一个我这样的阴间使者,地府当真是要玩完。”
“所以把你那些歪肠子给我掰直了,别想些有的没的,”王佳音说完才松了手,把阎王已经红透的耳朵放开,“婉,我会护着的。”
“好。”
“那么,婉,闭上眼睛。”
女孩仍旧睁着个大眼睛,迟迟不闭,最终还是在穆阳晴的那样的微笑下,缓慢地将自己的世界变得一片漆黑。
一个温热的物体碰触的婉的额头。
那是穆阳晴的唇畔。
——啊,这应该算是,goodbyekiss吗?
婉在心里想着。
穆阳晴走到了那根独立出来的直线的尽头,将身上的黑袍子脱了下来。
女人身体上都是黑色的丝线物,看起来像是有规律又像是无规律的遍布着她的全身。
黑线仿佛富有生命力,在黑袍离开的时候,自己蠕动了起来,慢慢的从颈脖开始,蔓延至脸。
“嘶——”
鸟笼里的人都乖乖听话,一动也不动,可当他们的双眼看到这样奇异又恶心人的画面时,纷纷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所以说啊,何必呢何必,当年不那样,哪会有如此骇人的伤疤在身上。”
阎王双手放在背后,感叹地摇了摇头,“还是唐希命好啊,起码不用受这份罪,你们说……”
虽然阎王接受了他们的条约,屈服了,可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是占了便宜的,没有任何损失,所以他的内心还是格外开心的。
任务完成了,还除掉了一个地府的心腹大患。
即使有点失面子让他在近段时间抬不起头,在这样的圆满结局面前也算不来什么。
所以阎王轻飘飘的,忘乎所以地开始和手边的人聊起了天。
而且声音还很大。
婉是闭上了眼睛,什么也看不到,但她没捂住耳朵。
阎王说的全部她都听的一清二楚,粉嫩的小手不自觉地捏紧握拳,小小年纪被保护的很好的她,从来没有过情绪波动的婉,也开始有了厌恶的情感。
穆阳晴的脸上也熙熙攘攘附上了黑线,黑线也不再运动了。
她笑了,把手指放进了嘴里,一个用力,咬破了手指。
血珠马上冒了出来。
穆阳晴将那一滴血点在了眉心上,嘴里念念有词。
血顺着那些黑线流了下去,并且血量也随着流动的距离的增长也增长了,一点一点把女人身上的黑线全部填满了,然后流在地上,再顺着地上那条直线流到了鸟笼边。
链条的颜色也变了,变成了血一样的颜色,还被赋予了温度,滚烫滚烫的。
里面的人感受到了那强烈的热度,他们现在就像在被炙烤一样。
裸露在衣服之外的皮肉都快要被烫伤了,起泡,泡破,腐烂。
可实际上他们的皮肤什么都没发生,但每个人都有他们已经被烤化了的错觉。
哀嚎四起,大汗淋漓。
穆阳晴也是同样,身上除了红色还有数不清的豆大的透明汗水源源不断流下来。
头发全湿了,嘴巴苍白干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不过短短几分钟,她好像已经被榨干了,瘦了很多很多,都能看见皮肤表面下的骨头。
“妈的,居然这么痛的吗……”穆阳晴实在是扛不住了,自言自语道,“到底还要多久……”
她刚刚为了隐忍而紧紧闭着的眼睛张开了,想看看面前牢笼里的人的状态如何。
粘在睫毛上的汗珠直接辣住了她的双眼,“诶西……”
笼子里的人还真是乖乖的,完全没换动作没换位置,即使难受也只是扯着嗓子吼。
除了穆阳晴没人能看到,笼子的最上方有数都数不清的魂魄在飞,想要挣脱出去,他们的通体都是黑色的。
还有一小部分只有头顶有一抹黑色标记的被夹杂在里面,显得惊慌失措的多。
“差不多了……”穆阳晴眯着眼睛,强打着精神数着人数,“就差最后一步了……”
第三世界的人都是死后自带罪恶的人,他们的灵魂有一半都是肮脏的杂质,为了把这些杂质消除,让他们没有罪孽干干紧紧的离开这个世界走进轮回道,就必须拿最纯净的鲜血来作为引子来对这些灵魂进行高温消毒。
这就是穆阳晴的血。
即使她是待罪之身,可是如此多年孟婆的身份,不停地炼药熬汤,早就将她的血液里的罪恶的黑气给除去了,因为整天和灵药泡在一起,早就将她完全净化了。
而且与之矛盾对应的,她身上带有的黑色的枷锁,也是这世上算得上是最邪恶的标志了。
至邪也是至纯,至纯也是至邪,最邪恶与最纯净都在穆阳晴的身上存在。
只有她能做这件事,将这样的仪式建立起来。
穆阳晴一半的血用来替这些人脱胎换骨,另一半的血就用来引渡他们,带他们走完最后一程。
同样的,也是自己的最后一程。
身体酸软,疼痛不堪,整个身子像是被碾压了一样,没有力气,也快没了意识。
失去过多血量导致的冰冷,还有高温消毒的滚烫,矛盾的两者已经要把她的意识给粉碎了。
“所以让你别这样了。”王佳音抓好了时机一把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女人,“还撑得住吗……”
“当然。”穆阳晴借着王佳音的力度重新挺直了腰板,“好不容易可以解脱了,怎么能撑不住,已经和唐希约好了,怎么能撑不住?走吧,我可以。”
穆阳晴把脸上还没消退的汗水一把抹掉,喘了几口气,走到了笼子边上,手扶着链条,嘴上张张合合。
里面的人不再感觉到被灼烧的痛苦了,反倒是突然觉得,神清气爽的。
全身都像是被敷满了冰凉的药膏,给人以清凉松快。
大家脸上都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闭着眼享受着眼前出现的蓝天,白云,青草。
所以没人再将注意力放在穆阳晴身上了。
她已经跪倒在地上了,头靠在链条上,身上冒起了烟,一点一点被蒸发。
穆阳晴已经彻底恍惚了,这次的死亡对她来说是不一样的,她的脑海里并没有再晃过那些该死的前尘往事,而是一片空白。
她最爱的宁静祥和。
“真好啊,这次,”她喃喃自语道,“真的太好了,终于,可以走了,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
“终于不用活着了,哈哈哈哈哈,终于……解脱了……”
穆阳晴。
化为了一滩水。
瞬间流失在了地面。
链条断了,然后化为水蒸气不见了,地面上出现了一条路,通往的地方漆黑一片,看不到尽头。
笼子里的人都面面相觑,不知道是否要走上去。
婉睁开了眼睛,很平静,没有泪水,她捡起了被丢弃的黑袍子,抱在了怀里,对着人群说,“跟我来。”
语气作态都让王佳音看到了穆阳晴的影子。
阎王也收到了那上百个灵魂,被他抓在了手里。
“很好很好,一个大团圆结局!”阎王满意地看着掌心,也满意地看着那个已经略显成熟的新一任孟婆。
王佳音理都不愿意理这个人,就跟上了婉,走在队伍的最后面,喊着,“跟着走,别掉队,别回头,前面就是你们的阳光大道。”
走吧。
走吧……
楚析怀抱着唐希走在阴冷潮湿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越走越往下。
唐希在他的怀里安安静静,呼吸均匀,看起来像是真的睡着了,楚析看到了眼前有一抹光陨落下来。
“穆阳晴走了。”
他小声说了一句。
怀里的人依旧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那些人应该跟着婉走向轮回路了,婉以后,就是孟婆了,代替着穆阳晴。”
还是没有反应。
楚析叹了一口气,没再找话说了,独自默默地继续走着,走到了尽头,一个什么也没有,漆黑一片的地方。
楚析将唐希轻轻放在了一个还算干净的地方,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盖在她身上,然后将自己手腕上那个十几年都不曾脱下的红绳取了下来。
他把红绳扔在了地上。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急急如律令!放!”
红光乍现却又再次暗淡,光芒并没有完全爆发出来。
红绳自己在地上抖了起来。
“放开吧,我给你自由,你不需要再跟着我了。”
红绳依旧在地上发抖,没有其他特别的反应。
“为什么不可以留着。”唐希突然出声了,身上还是披着那件外套,没有脱掉。
“没必要留着,沉睡后,我也不能给它提供养分了,它留在我身边没什么用,它富有自然的力量,不如放走它让它回归自然。”
楚析解释给唐希听,也同样是解释给红绳听。
“我是为了它好。”
“我是为了它好。”
唐希脱口而出,和楚析说的话一模一样。
她蹲了下来,捡起了那根还在抖动的红绳,高高举起,举过了头顶,笑着说,“别用这句话来解决问题,这个世界上最讨厌的话就是——”
“我是为你好。”
“你看了这么久的戏,还没懂吗?你自以为的为人好,可不一定是那个人最想要的。”
“好的,不等同于需要的。”唐希将红绳重新戴回了楚析的手腕,红绳马上就停止了它的躁动,变得乖乖的,还热乎乎的,“留着吧,多好啊。”
“怎么了?也不影响什么,”楚析的眼神放在唐希身上一直未动,“而且,有它的保驾护航我们更安全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