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湘真挺意外的。
不单是她,守卫们也很意外,就连听闻龙湘在这里吵闹赶来处理的北庭春也很意外。
太子殿下居然还能站起来,这比他出来见龙湘还让她震惊。
她神色不定地转了转眼珠,很快掩去所有表情,走上前来恭敬道:“太子殿下恕罪,是臣看守不周,竟让闲杂人等闯入青宫吵到了殿下,实在该死。”
北庭雪看都不看她,仿佛这个人不存在。
他精力有限,已经不足以去应付谁,但他还是站在这里望着龙湘,想等她说出个所以然来。
北庭春不见得看不出他的意思,但龙湘什么身份都没了,太子殿下没理由再看重这个人。
她从小与北庭雪一起长大,深知他最讨厌什么样的人,龙湘这种简直全部踩在他的雷区,他怎么可能会接受?
所以她不愿相信自己看出来的那个意思,抬手示意守卫将龙湘快些带走。
也就在这个时候越拂玲回来了,她回来得可真及时,完全赶得上演完这出戏。
看龙湘双臂被守卫粗鲁地架起来,越拂玲二话不说持剑上前将他们全都挥开。
“放开她!”
她看上去好生气,将龙湘从那群男人手中抢了过来,脸色难看道:“何以如此粗鲁!她再做了什么你们也不该这样!”
龙湘……龙湘都受宠若惊了。
女主身上香香的,衣衫精美,发髻整齐,和她疯疯癫癫衣衫不整的模样比简直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北庭春见了越拂玲眼神稍稍一闪,走上前解释道:“太子妃有所不知,此女前来青宫吵闹,惹殿下休息不好,因着她总是反抗,驱赶不走,守卫们才不得已动手的。”
越拂玲身为太子妃,当然要介意自己未来的夫君会不会被其他女子骚扰。
北庭春这么一说,她自然而然地皱起眉,为难地望向龙湘。
沉默许久,她到底只说了句:“你先回去。”
龙湘今日目的达到,也不想再浪费时间,再不回去换姨妈巾真该水漫金山了。
她调头就走,既然她要走,守卫也就自然而然收手了,可她走了没几步就没办法继续往前了。
众人一愣,随即明白这是为何。
他们一齐望向站在高台上的北庭雪,包括龙湘。
“她要来见的人是我,是去是留自该由我决定。”
北庭雪说了很长的一句话:“如今我在北庭,竟连这样一点小事都做不了主了吗。”
这可真是天大的罪名。
北庭春瞬间跪下来了,浑身颤抖地说:“怎么会,殿下折煞臣了,都是臣的错,请殿下责罚臣!”
守卫们也都跪了下来,他们修为都不低,远超越拂玲理念里面修士可以达到的高度。
她出生的时候通天梯已经不在了,整个修界灵气枯竭,师兄那样的金丹都是凤毛麟角,行走世间多得尊重,从未
有过这般两股颤颤惊惧无比的时刻。
他们怕北庭雪,非常怕。
哪怕这个人站在那里恍若随时会飞走的蝴蝶,轻盈柔弱,他们也不敢忽视他哪怕一丝的不悦。
越拂玲眼神复杂地转向龙湘,她是在场除了自己之外唯一没有跪下的人。
比起初来乍到的自己,她更习惯众人对北庭雪如此畏惧的表现。
可这样害怕,怎么一开始还要忤逆呢?
越拂玲随即想到,自己也算忤逆北庭雪的其中之一,但她不是他的臣子,也不是他的守卫,她与他之间是平等的,顶多会因为处理了别人的事情而感到冒昧。
冒昧也有限,毕竟她是他的未婚妻,他们以后会是道侣,如父母那样亲密无间,有别的女子对他有企图,她阻止再正常不过。
想到这里,越拂玲开口想为北庭春说说话,她看起来真是好害怕北庭雪。
只是北庭雪自始至终没有看她,甚至不打算听她说话。
就像初见那样对她不屑一顾。
他盯着龙湘淡淡道:“你进来。”
说完他就进了青宫,全不管旁人怎样的眉眼官司。
他也不怎么在意龙湘拒绝还是接受,反正他进去了,就算她走了,他也看不见。
龙湘僵在原地,被无数双眼睛盯着,尴尬得不得了。
她在离开和进去之间踯躅片刻,还是决定进去看看北庭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主要还是怕就这么走了,女主还在这里看着呢,太子殿下会太没面子,也不符合她对北庭雪不甘心放手的人设,后面再想继续表演就有点违和了。
这样想着,龙湘已经走到门前。
虽然想好了要进去,可真的站在这里,看着门槛,还是不怎么想迈进去。
怎么办,好麻烦,一想到要单独和北庭雪见面,龙湘就心如猫抓,又痒又疼。
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青宫大门逐渐关闭,好嘛,她这也纠结不了什么了,心一横,提起裙摆迈过了门槛。
随着她进入青宫,殿门立刻紧闭,越拂玲站在台下,表情精彩极了。
“太子妃莫要介怀,到底相逢一场,此前殿下一直将龙姑娘当做未来妻子看待,如今突然转变,自然需要一点时间来调整。”
北庭春宽慰越拂玲:“殿下就是太宅心仁厚,什么事都想要做得有始有终,今日大约也是想要和她好好说清楚,叫她往后不要再闹,清静地离开。”
经过她这么一解释,越拂玲脸色好看不少,她转头道:“多谢,我也只是有点担心。”
具体担心什么,担心谁,她也没说,北庭春也不问。
“王后等着太子妃一起用晚膳,太子妃随臣一起过去吧。”
王后早已辟谷,越拂玲也是筑基的修为,可以不食人间五谷,但有些场合他们修仙的还是要吃喝的,王后请她用膳,也是一种优待的表现。
越拂玲心心念念父亲的身体,刚才下山一趟已
经见过门中长老和母亲,母亲情绪好像不太对,对她居然为救父亲跑上北庭求助显得很诧异,她一直没说话,越拂玲着急回来,也没问到母亲是怎么了。
总归父亲不死就行,生死之前其他的都是小事,等尘埃落定,她再也不用频繁前来北庭,届时再与母亲好好说说,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吧。
外面越拂玲跟着北庭春走了,青宫里面,龙湘正面对北庭雪。
她更想去陪王后吃饭,换越拂玲来见他,实在是他现在的样子看起来比王后还吓人。
他背对着她站在殿内深处,那里没什么光,他身上的符文不亮了之后,人站在那里影影绰绰,像蒙着一层淡淡的雾霭,显出一些森然的鬼气,很不真实。
“那个。”半晌,龙湘还是想反悔走人,指着殿门道,“我可以走吗?”
北庭雪微微偏头,但没彻底转头过来,只轻轻地说了一句:“不可以。”
龙湘如同没听到:“那我走了啊?”
须臾,她看到北庭雪连那个细微的偏头都收回了,彻底背对着她往里面走,远远地“嗯”了一声。
龙湘:“……”咬咬牙,想到后面的剧情,想到爸妈、闺蜜,还有手机!
忍,再忍忍,迟早变忍者!
她长舒一口气,还是朝着北庭雪消失的方向走过去。
临近珠帘的时候,北庭雪再次开口:“为何来找我。”
他人在珠帘里面,似乎坐在椅子上,身子倾斜,手撑着头,指腹轻轻按着额角,像是很不舒服。
隔着帘子龙湘还淡定一些,可以自如与他对话。
她其实也没想到自己再见他会这么不自在,他们也没多久没见,不久之前还很……亲近。
那算得上亲近吧?太子殿下都搬进她的住处了。
可越拂玲的出现改变了一切。
她才是他的最终归属,心之所向,不但是本世界的气运之子,也是本世界里他命定的人。
龙湘知道剧情,更明白天意不可违,人心又算得了什么。
她的心也没有放在这里的任何人和事情上,她一心记挂的只有回家。
一定要回家。
坚定信念之后,龙湘尽职尽责,也有点照本宣科:“我来问问你怎么能也向着越拂玲。”
她想了想,用自己目前合适的语调讲出她该有的台词:“明明是我们先见到的,旁人也就算了,怎么她一来,连你也要区别对待。”
龙湘一身红衣站在珠帘之后,北庭雪透过珠帘看她的脸。
真是素净淡雅的一张脸。
她嘴里说的那些话,似乎很不甘心别人偏向她那个姐姐,可那日她在王后面前表现出来的根本不是这样。
明明不在意,却又来表示不满,她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又到底想要什么。
总不会是看到越拂玲如今风光,有些眼热了,后悔了吧。
北庭雪稍稍坐正一些,他头很疼,身上没力气,却强撑
着观察龙湘的模样。
她仍然穿着那身红色嫁衣,虽是嫁衣却极为简陋朴素,日常穿着也没什么不合适。
北庭雪那么敏锐,其实早从她的嫁衣里就看出一些不寻常。
以越拂玲对父亲性命的看重,可见他们父女感情是极好的。
北庭雪虽然没有经历过正常的父子情,但他在别人身上看到过。
龙湘成亲穿的甚至不如越拂玲日常穿的奢华名贵。
离火仙洲的宗主不该给女儿准备这样简陋的首饰和嫁衣,除非——
他一开始就知道花轿里面的不是越拂玲。
北庭雪缓缓勾了一下嘴角,是否他总是不说,别人就真当他是个羸弱不堪的傻子了,觉得可以随意戏耍利用他。
“你笑什么?”
龙湘在外面听到北庭雪的笑声,心里有点毛毛的,忍不住摩挲了一下手臂,她一瞬间起了一胳膊的鸡皮疙瘩。
北庭雪音色清冷重复她的问题:“笑什么?”
还能笑什么?
笑世人自以为是,笑人心卑贱沦丧。
北庭雪忽然站了起来,一步步朝珠帘走来,他走得很慢,很累,但气势逼人,龙湘都被骇得不断后退。
她在害怕。
有什么可怕。
她真当他是月圆之夜才知道她是假的吗。
她真正与死亡擦颈而过的那个晚上怎么不见她害怕,还一心背着想杀她的人在雪地里前行。
“止步。”
北庭雪声音没什么气力,但音色冷下来,龙湘立刻不后退了。
太子殿下抬手撩开珠帘,宝珠比不了他的手指素白漂亮,龙湘的眼睛从他的手顺着来到他的脸上,看到他苍白绮丽的面庞上,那双艳如血的唇瓣开合:“你哪里受了伤。”
龙湘一愣,呆了呆不解道:“啊?我没受伤啊?”
北庭雪蹙眉,穿越珠帘来到她面前,抓住她的手倾身在她身上闻了闻。
“你闻什么呢,别靠我那么近,好痒。”
她不舒服地闪躲,浑身发痒地想笑,被北庭雪拉住不许闪躲。
他一路探寻,直到目光转向龙湘身下。
龙湘忽然明白他为什么觉得她受伤了。
“别问。”她倏地抬手捂住他的唇,“千万别说话!”
女子修仙之后,随着修为增加,不但可以辟谷,还可以不来月事。
北庭雪从不关注这类女子私密,但不代表他不懂理论。
他呼吸一顿,垂下眼睫,贴着她掌心的唇瓣动了动,眉眼之间萦绕起几分无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