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湘万万没想到,走进青宫之后,她和北庭雪之间会气氛急转至现在这个样子。
看得出来大家都很尴尬,北庭雪雪一样的人,呼在她掌心的气竟然有了一些温度。
潮热,湿润,令龙湘深感不适。
她迅速收手,低头说道:“没别的事我真走了。”
话音未落人已转过了半个身子。
衣袖被人抓住,那人用的力气不大,她很轻易地扯了回来。
她去意已决,但想到自己的人设,哪怕羞耻赧然也不能这么撇下阻止她的男主离开,只能再勉强解释一二。
“我身上不舒服,得回去换洗,此事耽搁不得,太子殿下见谅。”
她让北庭雪见谅,北庭雪认真地理解了一下这两个字,见谅见谅,自然是希望得到原谅。
原谅吗。
他稍稍拧眉,忽然问:“你身上何处不适。”
……这有什么可问的,他那么敏锐,当然已经知道她是怎么回事,那身上还能是哪里不适?
“肚子疼,还能是什么?”龙湘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再磨蹭下去我便要血染青宫了,即便太子殿下能接受,我也觉得很不雅观,真走了!”
她人走出好远,原以为北庭雪终于不再说话,谁知在珠帘之前,又听到他开口。
“你那天晚上也是如此吗?”
龙湘被问得云里雾里,仓促回头“啊?”了一声。
北庭雪远远看着她,手撑着桌面勉强站稳,用最后的余力确切询问:“你那夜在大殿上急着离开,也是因为这个吗。”
龙湘愣住了。
半晌,她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这也不错,事实确实如此,不算是撒谎,男主能这样想那就是最好不过,可以完美解释她为何不甘心被区别对待,也不想放手,却又迫不及待地推进进度。
一切对她来说都是有利的,可她点头并不干脆,也不那么坦然。
仔细想来,可能还是因为她本身对北庭雪这个人并无多少真心。
也不能说毫无一点真心对待,可她那点微薄的真心真的不值一提。
龙湘毕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她有平凡人的怯懦和自私,也有常人该有的善意和良心。
她的良心有点痛啊。
尤其是看到北庭雪眼睛好像因为她的点头有了点细微的神采之后,这点儿良心更痛了。
有时缘分就是这样无常。
在你看来一点微薄的真心,根本不值一提,全凭良心在撑。
但在旁人眼中,那点真心罕见而珍贵。
“龙湘。”
北庭雪叫她:“你过来。”
龙湘真的有点烦了,心底有点她自己没办法解释的焦虑和不安。
“我不是说了,我急着——”
“我有东西给你。”
北庭雪真得快支撑不住了。
龙湘觉得他随时可能倒下甚至死掉。
女主还没来送伪装的血,他也没饮她的血,能支撑这么久已经是奇迹了。
北庭春之前都被他的状态震惊到,龙湘其实也有点不理解。
原书里他大部分时间可都是躺着的,清醒的剧情都在后半段。
“我不要。”她本能地拒绝,拒绝完了又后悔,推得这么干脆,避嫌感太重了。
在北庭雪意识到之前,她摆出扭捏的模样,不好意思地说:“我吵到殿下休息,殿下不赶我走,还跟我说话,这已经很难得了,怎么还能拿殿下的东西呢。”
她转头望向殿门,很希望能快点走出去,嘴里还在说:“哪怕有些缘由,但我确实骗了殿下,殿下不追究我,还愿见我,我已经很感动了,我这就回去哭一哭,真的不能再拿殿下的东西了。”
拿人手短,她真怕自己那点子良心再作祟,直接影响她的回家之路。
珠帘被撩开,发出清脆的撞击声,龙湘走了没几步,就看到北庭雪站在自己前面。
……瞬移这么快,这人老是病恹恹,可又老是以这样的姿态无敌于天下。
“拿去。”
他朝她伸出手,掌心躺着一只漂亮的玉镯子。
镯子成色极好,绿得油润,衬得北庭雪肤色越发苍白。
龙湘眨眨眼,要说璎珞,她是真不喜欢那类首饰,镯子就不一样了。
她穿来这里,除了身体什么都没带,原本世界的一切都留在了那里。
老妈送她的玉镯子也都留在了那里。
这镯子和妈妈送的真像,龙湘差点以为男主把她的镯子给带到这边来了。
见龙湘眼神变化,北庭雪就知道她喜欢。
“璎珞我已销毁,你便戴着它,用法与璎珞一样。”
认了别人的法器自然没有留下的必要,毁掉就是。
龙湘没了璎珞,就该有别的补上,不能缺少。
“戴上。”
北庭雪将玉镯递过来,龙湘强忍着要收下的欲望,还想开口拒绝,但北庭雪已经主动帮她戴上。
尺寸刚好,就跟提前丈量过她的手围一样。
“若是身上不适,你知道该怎么用。”
他教过她怎么用璎珞,她也该会用玉镯。
龙湘眉眼微抬,青宫内的光线实在是差,龙湘都看不太清楚北庭雪的脸,但不妨碍她觉得哪怕只是他的脸部轮廓,也好看得无可挑剔。
甚至因为看不清楚,模模糊糊的,她几乎觉得那张圣洁又锋锐的脸有些温柔。
她深呼吸了一下,抓紧了腕上的镯子,戴上的感觉都和妈妈给的一样。
想家了。
那就更不该收下这个。
好像收下了就是做了某种妥协。
龙湘张口,干巴巴道:“太子殿下,你应该已经知道我是个冒牌货了,我是来骗你恩惠的,我这样的人怎么能再收您的宝物,岂不是玷
污了它。”
触及北庭雪骤然冷淡下来的视线,龙湘觉得自己继续说下去,这个人真的该生气了。
下一秒血月当空的剧情就会提前在她身上发生!
龙湘丝滑地话锋一转:“但我还是得收下,谁让我如此庸俗不堪,实在拒绝不了这样的法宝,戴上了就不想摘下来,生怕留下永生的遗憾呢?”
已经妥协到这种地步,龙湘无奈叹气,语气沉重地问:“我现在可以回去了吧?我真的不能再等了。”
北庭雪终于仁慈地挥手放行,看她迫不及待地跑出去,甚至还为了加速跳跃了几下,活像是一只红兔子,北庭雪总是冷淡毫无人气的脸庞上隐隐有些笑意。
过了不知多久,他又沉下了脸,室内的黑暗加重了他身上的冷玉阴气,他回到床榻边躺下,看似精疲力尽奄奄一息,却总是吊着一口气不会真的死去,也不会任人欺凌。
他躺下了,双眼紧闭,但人还是意识清醒的。
他清醒地在想,若说她那夜急切地将局面引导至不利于她的情况,是因为身体不适不想当众失态,其实远远不够解释。
他那时就站在她身边,她明明可以向他求助,但她没有。
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了。
既然她解释了,那便这样继续下去。
无论如何,她都已经解释了。
回到住处的龙湘收拾好自己之后,轻抚着腕上的玉镯子,也在想它的主人。
不看剧情的话,龙湘自己认识的北庭雪,怎么想都是个不错的人。
还是个长得美若天仙的好人。
撇开外貌不谈,她好像也会对这样的人抱有善意——
对不起,撇不开。
他的外貌就是实打实的加分项,让龙湘甚至有些。。
甚至有些。。。
她猛地站起来,一个转身的瞬间,桌案上出现了迟到的晚膳。
她后知后觉地感到饥饿。
北庭春早就不给她准备膳食了,她一个马上要被赶走的冒牌货,还想吃北庭的东西?
眼前的菜色看着也知道是谁的手笔。
龙湘面露为难,她既不能有违人设,要让剧情发展合乎逻辑,可男主的反应又和原书里面不尽相同。
她爽快利落地坐下吃饭,一边满足喟叹一边苦思冥想,自己也不用太纠结这个。
马上女主就会去喂血,等北庭雪体会到女主之于她的独特,自然会分走精力。
他更多可能只是把她当做朋友,或者某种责任,也可能就是男人那种劣根性。
他母后还在为他准备合籍大典,要他和女主成亲,他不是至今也没推辞?
一面接触着真正的未来妻子,一面也不亏待她这个冒牌的,两手都要抓,这么想想还挺不是个东西。
填饱肚子,龙湘觉得自己也不该这么想北庭雪,说不定他只是没精力,或者还不知道北庭在为他和越拂玲准备婚礼。
没想
到的是,第二天她就听到了北庭雪对此事的回应。
还是从王后口中得知,当着越拂玲和云微雨的面接受这个消息。
今日王后终于要公布对她的处置了。
经过女主的求情,她果然和原书一样只是被驱逐,没有其他惩罚。
“念在你也确实为太子献血多日,又有拂玲求情,便不追究你欺君之罪,择日离开北庭罢。”
越拂玲站在王后身边看着龙湘,台上有很多人,台下只有龙湘一个人。
她孤零零的,身子单薄,衣衫至今未有更换,首饰也没一样。
被王后要求离开,她也没立刻拒绝,应当是满意这个结果的吧。
只要她现在走了,他们都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她可以回去和那个女人团聚,自此远离修界,别再来破坏她的家庭,以后待她们百年离世,她也会为她上一炷香。
她在北庭得了灵根,也算有所收获,哪怕无人教导,也可比凡人长寿,实在不算坏事。
总之谁也不欠谁,就此两清吧,越拂玲真的受够了处理这种复杂的伦理之事。
“太子已应了本宫准备合籍大典之事,你尽快收拾东西离开,莫要再扰了他们小两口的清静。”
王后说到这里就厌倦地挥挥手,示意来人将龙湘送走。
她实在没必要说谎,这样的谎言北庭雪一旦出现也会不攻自破。
所以她说的是真的,北庭雪认可她准备合籍大典的事。
越拂玲应该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这次听了有些面红,却无意外之色。
合着龙湘昨晚没有想太多,北庭雪真的不是个东西。
也对,那么一个杀父杀母夺王位,连子民都半数杀尽于雪境之中的魔鬼,他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呢。
龙湘转身,不需要人带,自己离开了。
她来时孑然一身,要走也不必收拾什么东西,马上就能出发。
她真的不想再待在这个地方了。
至于原书剧情,下面该女主去喂血了,和她没什么关系,她在外面也不妨碍表演嫉妒吃惊的戏份。
越拂玲要救越舟,就会带北庭雪出来,到时候才是她最大的一场重头戏。
她要给北庭雪下药,需要自己先服下春毒才行,而原书女配的春毒是从魔手中得来的。
北庭一回到尘世,妖魔自然不可能放过这个可能会影响他们统治的不稳定因素。
这座王城和修界的乌合之众不一样,魔君花蓝夜也想试试北庭传说中的预言,看自己未来如何。
但北庭于自保方面确实有一套,他们竟然一时攻不破雷音山,为了继续行动,就开始使用其他手段。
龙湘就是其中之一。
她现在该去弄春毒了。
龙湘走到一处法阵之中,有人来给她蒙眼,确保她看不到法阵如何启动。
在此之前,龙湘看见有人来到这里,是云微雨。
她突然想到自己这一离开北庭,既不能去离火,回凡间的话又身无分文,行动很不便利。
要她现在回去拿北庭点东西出去变卖也行,但那不安全,很容易被人盯上杀人夺宝,北庭的东西都太扎眼太值钱了,变现很难。
云微雨来得就很正好。
“喂!”龙湘挡开守卫要蒙眼的手,对赶来的云微雨道,“你来得正好,我身上没钱,爆点金币。”
跟他们这一家子要钱,她可是太理直气壮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