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明日就是太子殿下的合籍大典,素来对万事都不热忱的殿下十分在意这场婚礼,众人已经加急准备好了一切,丝毫不敢懈怠。
可太子妃回来之后,太子殿下突然说要推迟到七天之后。
王后宫中,北庭春将此消息上报,用安慰的语气说:“娘娘您瞧,不是命定姻缘,终究会旁生波折,万事无法顺遂。今日是推迟七天,到七天之后,说不定就是永远不用再办了。”
见王后脸色还没改善,北庭春又道:“明日修界众首座都会进入王城,娘娘就能见到拂玲小姐了,届时再与拂玲小姐问清楚太子殿下前往离火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有您为她出谋划策你,她一定可以得到太子殿下的心。”
王后闻言终于看了她一眼,眉眼厌恶道:“心与不心,得到与得不到都无所谓。本宫要的是她可以顺利嫁入北庭。”
只是要那个身份罢了,偏生还非得北庭雪来给,这才十分麻烦。
北庭从不允许外认血脉做什么义子义女,有宗规在上,外族人也决不允许在北庭停留超过七十二个时辰。
若叫越拂玲嫁给北庭其他未婚男子,得到身份留下来,未免太薄待了,她不忍心。
而王城之中,王族这一脉又只有北庭雪一根独苗。
总之就是人人都和她过不去!
王后站起来,问北庭春:“可有听到他与龙湘争执?”
北庭春顿了顿,摇头。
“那他人在哪里?”
“还在龙湘的住处。”
王后冷笑:“窝囊废想来也是遗传的。龙湘也是真敢回来。莫不是以为有他在,北庭真的无法将她怎么样吗。”
她轻声道:“你过来——”
北庭春凑到王后耳边,听着王后的悄声安排,眉头飞快皱了一下。
“可是这样……”
“只是做一手准备。本宫也不希望真的派上用场,你自去安排就是。”
北庭春想了想,确实也只是提前做一点准备,如没有可乘之机,准备了也没有用。
若真给了可乘之机,那也只能说龙湘命不好。
是夜。
龙湘已经回到屋里。
她累了,得休息,肚子也饿。
北庭雪早就为她做了一满满一桌子饭菜,她安静地坐在那里吃,但今天吃饭都有点不香。
因为对面坐着的人不但不一起吃,还一直盯着她看,搞得她莫名其妙吃饭斯文了不少。
明明特别想狼吞虎咽,但为了不知道什么东西,扭捏地吃了一碗饭就放下了碗筷。
“我吃饱了。”龙湘矜持地收手微笑。
北庭雪微微偏头,有些困惑地颦眉:“你以往要添三次饭才会吃饱,是今日饭菜不合口味?”
“……”你才吃三碗饭呢!我什么时候吃三碗饭了!
——不是吧龙湘,你以前真的当着北庭雪这种大美人的面一顿干三碗饭吗!
?
龙湘如遭雷击,表情空白许久才勉强回转,艰难道:“那都是饿了太久,才吃得那么多,其实我平时吃得可少了。”
北庭雪看上去完全相信了,还因为这话有些走神,过了一会说:“是我不好。”
……算了。
又不是第一天认识,都快杀青了,装什么呢。
龙湘松了松腰带,拿起碗筷继续吃,这次吃得特别豪放,很快就把一桌子饭菜基本吃完了。
北庭雪都给看傻了。
“实际上跟时间没什么关系。只是刚才你一直盯着我看,我不好意思吃那么多罢了。”
龙湘彻底没了面子,长叹一声道:“现在我吃完了,为了感谢殿下的好厨艺,殿下尽管跟我说一直盯着我是要做什么,只要是我力所能及,都可以答应你。”
就算是马上要给你吃春毒的补偿了。
龙湘应得认真,北庭雪也没有直接拒绝。
他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件事,在龙湘生怕他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已经开始思考怎么把话收回来的时候,他薄唇开合,提出了他的要求。
“你若还有精神。”他慢慢道,“陪我说说话吧。”
龙湘闻言直接愣在原地。
她明明看起来很累了,吃了饭人更容易困倦,她修为低,又劳累困倦,他还不准她睡觉,反而要她陪自己说话,是否太过分了一些,她不愿意也正常。
北庭雪这样想便要回口,但龙湘站了起来。
“在这里说话多累。”她指了指床榻,“也不是第一次,便不需要那么避讳了,躺着说吧。”
不等北庭雪反应,龙湘先上了床。
她脱了鞋袜,给自己用了个半吊子的清尘诀,自发地躺在里面,把外面留给北庭雪。
想了想,龙湘换成侧躺,看北庭雪什么时候会过来。
她本来想今天晚上就给北庭雪下毒,现在乾坤袋里的药却怎么都拿不出来。
有的人得了机会,便要你许诺无数。
有的人却只想要你和他多说说话。
龙湘喜好北庭雪这样的美男子,对他的男色没有多大的抵抗力。
可为了回家,她能勉强把持住。
这些坚持都在刚才消失得干干净净。
“陪我说说话”,这是龙湘穿书以来,听到北庭雪说过最暴露他脆弱之处的一句话。
没人能和他说说话。他也不需要大部分的陪伴。
在面对愿意承认的妻子面前,明知她也许心怀不轨,他还是暴露了他的脆弱。
比起□□地展露身体,愿意对一个人露出脆弱更为难得。
太子殿下红衣斐然,毫不轻浮,越发神圣洁净,完美无瑕。
要和这样的他同床共枕,哪怕什么都不做,龙湘也无端地压力山大。
他缓缓在她身边躺下,带来一阵雪意。
雪意沁人心脾,龙湘闭上眼深呼吸,清醒不少。
“你想和我说些什么?”
龙湘轻飘飘地询问,北庭雪像她那样侧躺过来,两人在床榻上四目相对,他眼神空洞了一瞬,龙湘以为他不知道要说什么,正要自己找话题,就听他开口。
“你还在生气吗?”
龙湘呆住。
“生气?从何说起……”
“你问我喜不喜欢你,我答不知。你还在为此生气吗?”
……想装傻都装不了了。
龙湘张张嘴,片刻后笑着说:“没什么可生气的,我已想开了,今日与太子殿下在一起的人是我,不是越拂玲,这就足够了。”
字里行间还不忘记恪守恶毒女配的浅薄,时时刻刻想着胜过女主。
北庭雪却道:“不够。”
龙湘面上笑意渐渐散去。
“你在意天命,此乃人之常情,天下无人不在意天命。”
“我与旁人是人尽皆知的命定姻缘,但我要娶的人却是你。可你我也只是合籍而已,他日亦可解籍,你修为远逊于我,会害怕未来有变数,亦在情理之中。”
在此前提下,北庭雪无法肯定对龙湘的感情,她自然会觉得毫无保障。
比起天道,道侣契约算得上什么?
连爱意都没有的道侣契约就更不值一分钱。
他什么都知道。
龙湘沉默许久,道:“殿下到底想说什么?”
北庭雪缓缓将手递过来,广袖之下那青白的手一看就不是健康人的。
“我有一物,可解你烦忧。”
龙湘阖了阖眼,在他掌心看到一颗漂亮的晶莹剔透流光溢彩的冰珠。
“我已经没了灵根,无法给你,但可以将金丹剖出给你。”
北庭雪的声音听起来极度冷静,可他做的事情简直是在发疯。
“我的功法特殊,哪怕金丹不在也不影响修炼。我将它给你,你可得我半身功力,往后无论谁欺你辱你,你皆可还击,再不必受委屈,也无需经修炼之苦。”
“哪怕欺我辱我的人是你?”
北庭雪:“哪怕那个人是我。”
龙湘始终侧躺着,不起身也不怎么动。
她静静凝视北庭雪许久,感受到那颗冰珠的强大灵力扑面而来,是个人恐怕都难以抵抗这样的诱惑。
他居然舍得给她半身修为吗?
她不信。
她要怎么相信这件事?
书中男主人前光风霁月神仙在世,人后偏执疯批魔鬼心肠。
哪怕真实相处过,她觉得书里描写有所偏差,但现在情况不一样。
这可是剖出金丹给她。
他疯了才会对一个连爱都谈不上的人付出至此。
女主都得不到的待遇,她凭什么。
这肯定是一种试探。
若她接受了,说不定他就要反悔,又或者他所有的相信和理解都是假的,都在等这一刻她上钩,吃下这看似金
丹实则毒药的东西,然后生不如死任他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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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龙湘又想,他没必要这么弯弯绕绕,以他的实力,想折磨她轻而易举。
或许他是真的。
龙湘使劲闭了闭眼。
按照人设,她要喜不自胜地接受。
换做以前,她大约也想要收下,去赴死之前最起码可以爽一爽。
可她最终只是拿起冰珠,塞进了他的嘴里。
她凑过去亲了一下他的额头,低声道:“很晚了,别发疯了,睡觉吧,听话。”
语毕,她转过身去闭上眼睛,很快呼吸平稳,仿佛已经睡着了。
北庭雪怔了许久,手轻抚过额头残留的余温,好像与她在一起的时光就是过得很快,不知不觉确实已经快要天亮了。
得让她休息了。
他凝着她的背影很久,久到自己都生出困倦,终于伸出手臂,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抱住了。
他的动作很轻,龙湘真睡着的话不会察觉。
可她没睡着。
她假装的。
北庭雪也知道。
她真睡着什么样子他领教过的,绝对不会这么老实。
他抱着她,感受她稍显凌乱的心跳,想到自己身体冰冷,未免她不适,便用灵力调整自己的体温。
抱着龙湘的身躯一点变暖,她的心也跟着更乱了。
良久,天际边蒙蒙亮,装睡半晌的龙湘沙哑开口:“我能摸你吗?”
北庭雪身子一僵,自然拒绝:“不能。”
现在这样已经很不合规矩,再多的得留到新婚之夜。
龙湘却说:“那我摸了。”
北庭雪:“……好。”
她转过身来,手很快抚上他的脖颈,在他喉结处辗转流连,令他情不自禁地战栗紧绷。
那点火的手一路从肩膀、胸口滑落到腹部。
在一块块探查过腹肌之后,龙湘的手突兀地向下,北庭雪神色瞬间变了。
“你占了我的便宜,没道理我不占回来。”
想到自己之前确实也……北庭雪想要阻拦的手僵在半空。
半晌,龙湘收回了手,安静下来,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还能发生什么呢?
他们都这样了,他也没有生理反应。
果然,他对她不行。
龙湘彻底死心了。
北庭雪也没再说话,彼此都在想些什么,他们谁都不知道。
修界之中,各宗首座已经全都出山,就连得了碎片封山修炼的生灭宫和镇杀殿也都出来了。
今日他们要一齐前往北庭王城。
越舟出了事,消息传得天下皆知,自然没脸出来见人,所以离火派出来的是蔺子如和越拂玲。
蔺子如观察了一下生灭宫
()宫主明川,这也算是往日越舟好友,得了碎片之后修为与日俱增,却也并未到不可思议的地步,比之北庭还是差之千里。
似乎他们并不怎么熟悉碎片的使用方法?
至少看明川和镇杀殿殿主霜染剑尊气色都不太好。
他们很急着要去北庭,走在队伍最前,搞不好就是为了探寻碎片的具体使用方法。
蔺子如忽然想起龙湘曾问过她,真当北庭是什么好去处吗?
那肯定不是。
北庭拿碎片消息换一个人,焉知不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们拿了碎片也使用不当,稍有不慎还会影响己身,最后还是得乖乖奉上。
会不会是这样?蔺子如虽是猜测,心里其实已经确定大半。
如此算来,他们没得碎片居然是好事了。
肩膀忽然被撞了一下,蔺子如侧眸,看到魂不守舍的女儿。
越拂玲朝她道歉,蔺子如摇摇头,问她:“有心事?”
越拂玲勉强笑笑:“没有。”
没有才怪。
她想了什么,为娘的怎会不清楚?
龙湘在红霄阁的消息是她传出去的,知女莫若母,她要做什么蔺子如太清楚了。
这是生平第一次,蔺子如深刻意识到,女儿被父亲教坏了。
“拂玲。”
母女落在最后,说话也没人注意,越拂玲有心事,想尽快跟上,不禁催促母亲:“娘,有话等到了北庭再说吧,大家都在等着呢。”
蔺子如却不着急,只道:“你真的那么恨龙湘吗?”
越拂玲僵住,看母亲脸上的不赞同,心里堵着一口气无法纾解:“娘觉得我不该恨她吗?”
她终究还是忍不住宣泄感情:“娘,这话我不该说,但我确实想不明白,您觉得我不该恨,那她呢?明明父亲也是她的父亲,她为何好像非要父亲生不如死才好?便是没有养恩,总有生恩吧,血脉至亲,竟可那般无情吗?!”
北庭突然推迟合籍大典,这是越拂玲最近唯一感到安慰的事。
看来她的努力没白费,太子雪还是看清了龙湘。
蔺子如很想将女儿最后这句话送给越舟。
她彻底停下御剑,不想跟女儿提自己与丈夫之间的纠葛,便只说龙湘。
“你不明白,是因为你什么都不知道。”蔺子如轻飘飘道,“你知道龙湘的灵根吗?”
越拂玲一怔:“知道,怎么了?那还不是她代替我去了北庭,才得了如此机缘。”
语气中不乏气龙湘不知感恩之意。
蔺子如叹息:“她不是在北庭意外得了灵根,受了什么福泽,她本就是有灵根的。”
越拂玲睁大眼睛。
“未免她修炼之后出现异数,在去往北庭之前,她的灵根被人毁了,是后来才被修复的。”蔺子如看着女儿,“你知道毁掉她灵根的人是谁吗?”
“是你父亲。”
“拂玲,若让你变得不能修炼,如同凡人,你会是什么感受?照你所说,便是没有养恩,总有生恩吧,血脉至亲,竟可那般无情吗?”
“她为何不能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