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季钟廷摘下自己的眼镜放在手上,从一边的口袋里拿出一块眼镜布轻轻擦拭,眼中露出不易察觉的疲惫。
陈之烨开着车,余光瞟了旁边的人一眼,然后问道:“我说你啊,其实已经不打算服从我父亲的话了吧?”
季钟廷眼神微寒,低着头冷声问道:“如果是的话,你打算怎么办呢?是现在把我杀了,还是告诉你父亲,让他来决断?”
陈之烨看着季钟廷,突然咧开了嘴笑道:“No,No。”
季钟廷愣了愣,扭头看向陈之烨,却见他笑得很是灿烂:“我打算,跟你一起背叛他。”
“呵,”季钟廷看着路的前方,讽刺地说道:“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发现的,但是你刚刚那是什么?想让我相信你的话吗?”
陈之烨无力地垂下头叹了口气,然后又立刻抬起来,有些委屈兮兮地抱怨:“你怎么就是不信我呢?”
“相信你会背叛你的父亲?”季钟廷觉得自己情绪似乎也有点不稳了,但还是忍不住问道。
“他不是我父亲。”陈之烨的语气突然变得冰冷起来。
季钟廷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陈之烨熟练地打了个转弯,继续说道:“我没有那样的父亲,我也不是他的儿子,我只不过是他众多的工具中比较听话的一个罢了。”
比较听话的一个?季钟廷愣了愣,突然想到他刚刚认识陈之烨时候他的样子,他站在陈纳川的身边,面无表情,手里把玩着一把黑色的手枪,在他旁边,是一个手臂受伤痛苦的倒在地上的男人,他冷漠地对他说的话是:“我就陈之烨,会跟你去中国,你最好不要太随便了。”
这个男生冷着一张脸,带着黑色的鸭舌帽,嚼着口香糖跟他一起踏入曲台的土地的时候,眼里第一次出现兴奋和阳光。
然后,他就像是总有两个人格一样,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他好动,爱玩,爱闹,喜欢尝各种中国小吃,但是在参与任务或者和其他人相处的时候,他就像一个冰山少年,骄傲,冷漠,轻狂。
季钟廷从来不知道究竟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他,就像他自己也搞不太懂平常的自己和晚上一个人的自己,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季钟廷了一样。
太善于伪装的人,通常会连别人的伪装和真实都当做虚假的,来保护自己。
“你总要,拿出来一些可以让我相信的东西吧?”季钟廷外头去看窗外的风景。
“哎?这也问了,说明你很想相信我的吧?”陈之烨笑得有一丝狡黠。
想相信他吗?季钟廷低头笑了笑,他自己也不知道呢。
“因为你自己一个人太累了,其实很需要一个能相信的帮手吧?”陈之烨帮他说出了答案。
总是一个人的话,是绝对不能支撑太长时间的,一个人生活,一个人面对困难,一个人出生入死,一个人苟延残喘,季钟廷,已经一个人太久了。就算没有任何人听他说过,没有任何一个人问过他,就算,他似乎已经一个人习惯了,但是一个人的性格就无法战胜生而为人类的原始的本能的,人,终究是一种群居动物。
陈之烨轻轻笑了笑,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不想相信,毕竟,在你眼里,我应该是和陈纳川一样的人吧?我花了十九年,让自己成为了他希望的样子,就是为了来到中国的这不久的自由,还有,能够逃离他,甚至打败他的机会。”
“为什么?他不是你父亲吗?”季钟廷顺着他的话继续说道。
陈之烨却是看了他一眼,淡淡地反问道:“季格,难道不是你的父亲吗?”
季钟廷语气微冷:“有些人,从一开始就没有做父亲的资格。”
“那你又是凭什么认为,陈纳川就能够是一个做父亲的人呢?”
“所以,我杀了我父亲,就是你要跟我联手,解决你父亲的理由吗?”
“呃……”陈之烨愣了愣,有些无力地笑了笑:“我也不知道啊,我没有势力,没有计划,只好拼命抱住一个能有同一个目标的人咯。”
“就算这样,我也没有要相信你的理由吧,谁知道,那不是你骗我的呢?”季钟廷用力压住自己最后一道防线,他不是没有感情的人,别人对他的好,他终究还是会记得的,很大一部分上,他已经被陈之烨说服了,但是,他不能够这么轻易地相信一个人,尤其,是在GS的事情上。
陈之烨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让你相信我,我还挺怕你为了不让陈纳川知道你的事情就把我在这里灭口了,那,我们来共享一下仇恨好了。”
“共享仇恨?”季钟廷感觉自己听到了一个一个很新奇的词汇。
陈之烨笑了笑,没有解释,直接说道:“其实我小时候,很少会见到我母亲,陈纳川告诉我说,母亲得了病,需要休息,但我见到的是,他用我母亲的身体当做了实验品,原因很简单,因为母亲得的病是医学界据说很难得的病,并且我也知道,相比于救治母亲,他更想要知道,这种病的病因,以及,怎么样控制。”
“可我就是这么懦弱啊,我没有救她,也不知道怎么才能救她,从我五岁之后,我也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她了。”
陈之烨的声音愈发凌厉起来:“我开始去学习陈纳川让我学的东西,比如打架,比如解剖,甚至是杀人。当然,做好了也没有表扬,做得不好了,但是能得到不少惩罚,在他看来,他没有心脏,没有大脑,没有肉体。我只是一个不断更新升级的机器罢了。”
“我还记得我小时候,他带回来了一个女孩,只有两三岁,跟我不一样,他对那个女孩很好,只不过,那依旧是未来为他做事的工具罢了。后来,我只是在那个女孩哭的时候偷偷给了她吃的,那女孩瘦瘦小小的,笑起来竟然还有点好看。让我不敢相信的是,他让人打断了我的一条胳膊,并且当着我的面,将女孩踹到了房间里,一天没有给她东西吃。”
“后来,我再也没有对任何人露出过和善或者是其他情绪,因为那样受伤的不只有我,还有还有那一个人,接受了我的人。也是从那个时候起,我就知道,我必须听他的话,知道自己真的可以拥有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