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策受了伤的脚草草地包扎了一下,穿着一双卫生拖鞋,鲜血渐渐从伤口再次流了出来,有些湿疼,他深深地弯着腰,在下一刻就要晕倒过去的时候,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安策的身体猛地抖了一下,抬头去看他身边的人,是江仄,他手边还有一个医疗箱。
江仄也被安策的样子吓了一跳,他印象里的安策,一直是个清淡干净的男生,但是现在,安策的头发还往下滴着水,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痛苦,眼睛里面都是血丝,清秀的五官都有些扭曲起来,他连忙蹲到了他身边扶正了他的脸,然后问答:“喂,安策,你没事吧?”
安策看着面前熟悉的脸,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半天后才有些恍惚而不确定地开口道:“江仄?”
江仄松了一口气,然后叹了口气说道:“还认得我啊。”说罢将安策的脚从拖鞋中拿了出来,放在自己半蹲的脚上,打开了旁边的医药箱,十分认真地给他换药。
丝毫不在意自己被弄脏弄湿了的裤子,其实这种事情交给别人来做也是一样的,但是江仄想,安策在这种时候应该更需要一个熟悉的人来陪着吧,以前Demon一定会待在安策的身边的,自己也乐得给他们两个自己相处的机会,但是现在Demon做不到了,那能够在Demon之外照顾这个人的也只有自己的了啊。
安策依旧处于一种有些朦胧而迷茫的状态中,哪怕脚上不断传来一阵阵的疼痛,而蹲在他面前的,是原本绝不会做这种事情的人,他抬起手捂着眼睛,手掌立刻湿了一片,有汗水,有雨水,可能也有泪水吧。
在他的记忆里,Demon永远是顶着多大的压力都不会弯下腰的男人,是永远挺身而出为别人遮风挡雨也不会失败的刑警,是经常表现得很凶狠但是却总会为别人着想的人,失败,倒下,放弃,求饶,这种词永远都不会在这个男人身上出现,但是这个永远强大,永远坚定,永远给人靠山的感觉的男人却也真真切切地连站起来都做不到地在他面前被别人抬上担架。
这怎么可能呢?如果是打架的话,Demon怎么会打不过章斌呢?就算是输掉了,又怎么会那么惨烈呢?那双腿,分明是骨头碎裂后进行的弯折啊——章斌打不过Demon的,但是章斌的手上有自己,章斌把自己藏了起来,藏在Demon不知道的地方……
如果这样,安策还想象不到飞机上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他这些年的随警经验,可以说是白浪费了吧,确实这样思考着,安策就越觉得恐惧,那个傻男人,干嘛要做到那种地步啊……
“安策,去把你身上的衣服换一下吧。”江仄一边缠着绷带一边劝道。
安策微微回过神来,眼睛在江仄的脸上聚焦,半天后才拽了拽自己身上的一条毛巾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我再等等。”
江仄明知他们两个人的倔强,只好将东西收拾好,然后脱了自己干净的外套,盖到了安策的头上,有些无奈,真是的,要是这再感冒了发烧了病一场了,Demon出来还不一定给自己什么白眼呢,但是都是这两个人足够任性好吗?一个比一个不听他人劝告啊。
Demon受伤的的原因他早就从顾有懿那里听说了,听完的时候他沉默了很久,也想了很多,他真的想打Demon一顿,怪他为什么这么不理智,一点都不会为自己考虑考虑,但是那副残躯他想任谁,谁都下不去手吧,他想去骂Demon一通,责备他为什么就不能冷静一些等一会儿再动手,为什么就上了章斌的贼船,可他没有资格也没有立场,一个为了自己所爱的人疯狂的男人,有谁能够责备呢?情绪不断起伏,想了好久,他想他只能在Demon在病床转醒之后,骂他一句:知道你给老子添了多少麻烦吗?你快点给老子好起来听到没?
江仄终究不能一直呆在这里,找了人看着之后,他就匆匆离开了医院,如果按照顾有懿说的,是在陈之烨的帮助下,他们才能结束这件事,那季钟廷呢?陈之烨这样做了,季钟廷就真的会允许吗?这个人到底想做什么?
走廊里基本上没什么人了,安策弯着腰坐在椅子上,头上搭着一件西装外套,看起来有些可笑,但是没有人笑话他,小花站在角落的地方,小心地勾着头看了看这边的情况,表情仿佛一个偷窥的小学生,但是眼中还是隐约带着些担忧。
他本就不是好工于心计的人,只是因为没有在意过那么多,反而有些事情常常比别人看得更清楚,也比别人更常注意到容易漏掉的地方,但这终究是他心思单纯,看爱也清楚,看恨也淡然,看到自己讨厌的人就无视,看到自己的亲近的人就放松,看到他们受伤,难过,也自然而然的担心罢了。
看起来一个霸道严肃,一个清冷淡定的两个人,他本以为不过是认识的时间长了那么一点的关系,但是,站在海边的时候,他突然就有些不能理解了,到底是什么,可以让一个人为了另一个人做到那种地步呢?原来表面的看起来的平淡的关系,在最深处,竟然可以让人放弃一切吗?
急救室里,看惯了血腥的医生,也有些为Demon的双腿捏了一把汗,紧张的手术让他们头上都有汗水流出来,但是Demon的腿上的情况太严重了,裤子的下半截早就被剪开扔到了一边,鲜血染红了手术台,双腿被剖开,白色的骨头清晰可见,本就被打碎了的骨头扎在每一处肌肉里面,扶正了已经弯折的骨头,还要将那些骨刺取出来,医生们实在是不能理解,一个人到底是怎么把自己的腿给造作成这种样子的,就不怕治不好自己后半生都完蛋了吗?医生们表示很想讨论一下。
而Demon早就在来到救护车上的一瞬间失去了意识,但是躺在手术台上,却让人觉得他的眉目似乎十分放松,一点都不像是正在做手术的人,一点也不像是一个两条腿都可能废掉了的人。
其实爱情很复杂,没有谁能真正说出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应该怎么得到它,怎么感受它,但其实爱情也很简单,无关身份,无关性别,无关时间地点,你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就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144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