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令人窒息的一夜终于结束了。长满苔藓的皮肤成了我一生的阴影。
万幸,清晨姗姗来迟。
羽歌带我飞回了鸟人的聚落处,此刻的大鸟巢上挂满了灯笼和用树叶编织的各种奇特装饰品,古朴的建筑边满是流光溢彩的灯火,即使是在如火的阳光下,依旧不输半分耀眼。
中央的大平台上鸟人们正不停往天上挥扬着五颜六色的花瓣,一片璀璨芬芳,阳光下多彩的光斑围绕着每一位劫后重生的部众,各式不同的醉人气味给清晨空气增加了层次感。
“你们都给我走开!”一帮男性鸟人正在为龙少佩戴花圈,以此来感谢他在危难时刻的挺身而出,可站在一群鸟头人身的怪物之间,龙少似乎十分不愿。
他看到了我,连忙跑到了我的身边。“泉哥,你可算来了,这帮怪物到底在干什么?”
“他们在感谢你救了羽织,就是昨天你下海救了的那个姑娘。”龙少昨天的壮举,让我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
“我去!我救那妹子是因为我要泡她。”龙少激动地说。“难道说这些人又是那妹子的男朋友?”
我尴尬地摇了摇头。
“那这帮丑陋的怪物来凑什么热闹,我要妹子,不要怪物!”
“哼!臭男人”羽歌狠狠地盯了他一眼。“你少痴心妄想了,即使是你救了我姐姐,她也不会看上你,而且她现在受伤了,很长时间你都不可能见到她。”
羽歌先前戏弄过龙少很多次,本以为龙少会有所收敛,没想到他却毫无惧色。“小太妹!少来说教了!这是我的梦里你以为我还会怕你?”
龙少挥舞起拳头就朝羽歌来,结果羽歌轻轻弹了一颗松球,让他再次摔了个底朝天。
“我靠!泉哥!怎么回事,为什么在梦中也能感觉到疼痛!啊!”
龙少倒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以前有一身赘肉还能做个缓冲。现在瘦下来,摔得也就更重了,一时半会看来是爬不起来了。
我跟羽歌此时实在无暇再顾及他,起初想把事情详细地告诉他,但又觉得已经没有这个必要,或许我们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又何必打破他这个美丽的梦呢?
“泉,事不宜迟,我们赶快进大鸟巢吧。”羽歌拉着我火急火燎地跑上了中央平台。“如果再迟一些,也许就救不了那只鲎鱼了。”
“大鸟巢”就是鸟人的中央大厅,我们缓缓推开木门,刚要冲进去,就被几个守卫一下拦住。
“mutu!mutu!”那鸟人吼了两句。
“Haeremai”一个风铃般的声音从里面缓缓传了出来,鸟人这才收起手里的钢叉,给我们放行。“你进来吧。”
大鸟巢内的装饰和构造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让我感觉焕然一新,以前穿插在墙壁上的绿枝此刻长满了被染透的枫叶,一片片火焰一般鲜红的枫叶在空中摇曳,勾勒出一副奇异的秋天景象。
秋天象征着收获,这季节室内装饰自然为了庆祝她们海滩战大捷。
除了这奇异玄妙的室内景观,我们更多的注意力还在放在一个全身缠满麻绳的人身上,看来她真的被俘虏了。
这一夜已过,阿晚果真变成了阿婉,此刻正被束缚在大厅的最中央,看样子是要接受三位鸟人长老的审判。
她浑身遍体鳞伤,雪白的肌肤此刻也满是污泥,不过她竟然能在羽歌那么惊天动地的雷电咒语之下存活下来,足见她道行之深厚。她倒也不慌张也不胆怯,见我们走进来,还回眸对我们一笑。“嘻嘻,好久不见啊。”
“谁让你回来的?”女首领也就是羽歌的母亲青鸳依旧坐在那根悬浮的老树桩之上,只是脸色看起来要鲜活了许多。先前脸上的皱纹此刻也荡然无存了,真的是年轻了许多。
“其实我……我都知道了。”羽歌声音突然深沉了几分。“你是为了保护我才将我赶出岛屿的,对吗?”
“真是自作多情。”她突然一愣,眼神恍惚了几分,但又随即冷漠了起来。“谁告诉你的?呵呵,是你身边这个人类吗?男人的话你也信。”
明明心如刀绞还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她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我和羽歌都看得清清楚楚,她刚刚都一度眼睛湿润,泪水差点就要滴落了,强忍住伤感来装冷淡。这样拙劣的掩饰又能骗过谁呢?
“你不必承认这一切,就当我是自作多情好了。”羽歌苦涩地笑了笑。
女首领背过身去,不再看我们。
“好了,看在你和这个人类此战有功劳,你之前的罪过我先不计较了,你们坐吧。”在我们前方不远处,漂浮着两张圆形大荷叶,她示意我们坐在上面,荷叶很轻盈,它悬浮的高度很合适,坐上去非常舒服。
“人类,我赏罚分明,虽然我不欢迎人类,但作为一个外族人肯我们出生入死,我自然不会亏待你。”首领突然用稍微温和一些的眼神看着我,真把我看得浑身鸡皮疙瘩。
可这一看不要紧,她眼睛瞪地大大的,直直地盯着我。“你……”
第一次见我时,她就很是诧异,现在又再次出现这样的表情,仿佛她曾经见过我一般。“不可能的……但真的是……。”
“首领,您这是何意?”她的话确实有些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你看这岛上的一花一木,看这间屋子里的精致摆设,有没有感到一丝熟悉?”她迟疑地说。
我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这陌生的世外之地我怎么会有熟悉感呢?
“你们人类……是不是都长相差不多……”她紧追不舍地问。
这问题就更荒谬了,我着实不知该如何回答。
“当然不可能了。”羽歌马上替我做了回答。“人类数以亿记,怎么可能长相差不多?”
“……”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一个人思绪万千地坐在那里,半天才缓过神来。“好……”
“看来是我自己太傻了……几经沧海,心为故人忧。滚滚红尘,故人心何在?”
“人类你先等我把这鱼人的罪犯审判完,再考虑给你奖赏的事情。”
我想立刻站起身来,请求青鸳放过阿婉,却被羽歌轻轻拽住了衣袖,她小声对我说。“泉……我们再等等,听听她们到底会说什么?”
“阿婉首领,真是别来无恙啊。”青鸳满怀恨意地看着阿婉。“你应该庆幸自己曾经逃脱过一次,多活了几十年。”
“你这妖女!”阿婉突然骂道。“我们鱼人本和你们无冤无仇,你却囚禁我的手下!”
“无冤无仇?”青鸳冷笑了两声。“你不光暗害了我们的祖先毕方大人,还勾引我的爱人,让他离我而去,我早就恨你入骨。没想到这次你还敢带兵来攻打我们,真是欺人太甚!”
“哈哈哈!天方夜谭。”阿婉突然仰天大笑起来,一股女人声音中独有的轻蔑。“蠢女人,活该你爱人离你而去。”
青鸳气红了脸,愤然而起,念出一咒语,一时间羽毛如潮水一般涌向阿婉。
“等等!”我一下站起来挡在了前面。
“mutu!”她连忙用力将所有飞出的羽毛收了回去,那些飞驰的羽毛一下没了力度,四处飘飞。“人类,你在干什么?”
“泉!你疯了。”羽歌一脸惊讶,紧紧地拽住我。“你不要命了。”
“首领大人,我觉得这其中一定存在误会,请你先不要杀她。”我也是一时头脑发热,事过之后,才意识到那有多危险。
但这件事情又不得不做,情况千钧一发,我既然答应了毕方前辈,就没有理由不把阿婉救下来。而且于我个人而言,这件事情也是疑窦丛生,尤其是昨晚看到洞穴中的惨象,我甚至有几分怀疑自己帮助鸟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如阿晚所说是助纣为虐。
“蠢货!你根本就没想杀她,我怎么可能让她这么舒服地死去。”青鸳冷漠地解释道。“即使我要杀她,又与你有什么关系。”
“我想您口中所说的毕方大人应该并没有死。”我努力镇定着自己。“我见过她。”
“什么?”青鸳一愣。“你在胡说些什么!”
说出这句话我就有些后悔了,因为毕方前辈曾经嘱托过我们不要告诉任何人她在岛上,但说出去的话自然收不回,还不如把自己看到的都说出来。
“您所说的她暗害你们祖先是假,可她说得你囚禁她的手下却是真的。”紧张的情绪一下子泛滥起来。
”你!你这个人类到底在胡说什么。”青鸳眼神中浮现一丝恐慌。“信不信我杀了你。”
羽歌见事情已经到了不可逆转的地步,也不再沉默。“泉说得没有错,我们昨晚在湖岸的假山已经发现了你的那些杰作。”
一个人突然说出了一个你隐藏许久的秘密,这一刻的惶恐自然不言而喻。
“你们……”青鸳方寸大乱,脸色惨白,呼吸也变得急促。“你们反了!”
“事实就是事实。”羽歌失望地说。
“首领大人,你刚刚说过我可以索要一个赏赐。”我转头看了一眼阿婉,她此刻惊愕的表情恐怕也不亚于青鸳。“我想请让你放过她。”
大厅之内的其他鸟人听不懂汉语,但却能感受到这沉重的气氛,都纷纷拿起武器冲准了我。
“你……”青鸳气得咬牙切齿。“你们人类都脑子有病是不是,为什么要管闲事。”
“母亲!”羽歌突然大喊了一声。“母亲这个称谓我已经许久不用了,现在我恳求您放过这个鱼人。在这之后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你们都疯了!”青鸳几乎失去了理智,愤怒地挥舞起双手施展法术。“Manu!”
满屋的羽毛再次汇集起来,比先前还要迅猛,一片白色的巨浪铺天盖地地朝阿婉冲来。
“泉!”羽歌反应迅速,一下把我扑倒在一边,那叠翎羽汇集的巨浪从我们身旁穿过,一下将阿婉掀翻在地。
“唔!”阿婉痛苦地呻吟了一声。“妖女!”
“我绝对不会放过她的,而且我也不会允许任何人干扰我对她的酷刑。”青鸳指着我们气急败坏地吼道。“hao!”
一群拿着武器的鸟人把我跟羽歌团团围住,竟用绳索将我跟羽歌紧紧捆绑起来,这估计又是用岛上奇异植物制成的绳索,碰到皮肤上感觉一阵酸麻,松软无力。
“明天我就会用鸟人的仪式处决这个鱼人。”青鸳深吸一口气,情绪稍稍得到了缓和。“为了以防万一,在这之前,你们就在‘鸟笼’中度过吧。”
“你们两个这是何苦?”阿婉和我们一起被推搡出了大厅,她一脸愧疚地对我说。“我早就说让你不要掺和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