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道长慢慢把门打开,然后拉我重回醉杏楼外的花园里,此刻姹紫嫣红的小园已是人山人海。
这些人装扮可谓各式各样,有的穿着清朝庞杂和繁缛的官服;有的带着蒙古人的帽子,身披蒙古人的长袍;有的还穿着打着补丁的迷彩军装。
好一副纷乱杂呈的众生像。
看来真如左道长多料,这五米左右的图卷竟然囚禁了这么多不同朝代的人。
“道长,我们都想要逃出去,你神通广大,请你一定要救救我们!”国党将军站在最前面,声嘶力竭地喊着口号。
“大人,救救我们吧!”
“大人,救救我们吧!”
呼喊声,此起彼伏,只不过在他们的声音里却听不出丝毫气势和信心,那苟延残喘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一排又一排的行尸走肉。看到这些人的样子,我第一瞬间想到的就是鲁迅先生笔下的祥林嫂,他们的眼神让我感到深深的绝望与寒冷,空洞而脆弱。
而且我观察到,越是朝代靠前的那些人,他们的眼神越是灰暗。他们呆滞地看着我们,虽然嘴里也在喊着口号,但能看得出这只是他们的一个机械动作罢了,或许他们自己也不相信自己还有机会可以逃出去。这样看来他们和画中那些没有思想的木偶人也没有本质区别了。
求生不能,求死不能,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你们这里面有没有一个叫做陈复明的人?”左道长一边厉声询问,一边仔细地盘点着着花园中的几十个人。
人群雅雀无声,无人应答,大部分人甚至都不肯抬头看一眼。
“道长,那日焦玉秦给我们说过,他说陈复明个子不高,但样子却神采奕奕,穿着一身西装,走起路来一瘸一拐。”我说话间不忘谨慎地再排查一遍。“这里面似乎没有这样一个人。”
“难道说是我们猜错了?”左道长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或许那个陈复明根本就没有来过这里。”
“哎……为了陈复明我们来到这里,可是没想到他却压根不在这里,反而是我们此刻成了这里的阶下囚。”我看着这满花园的鲜艳,听着高墙外市集上的喧嚷,心中感慨万千。
“管不了那么多了。”左道长转身走回了醉杏楼,边走边从背包中取出那本古书。“既然来了,我们就要带着这帮人逃出去。”
“可是我们要怎么做呢?道长难不成你想和那宋徽宗硬碰硬吗?”我连忙跟上他。“你说过我们没有胜算的。”
“其实我根本没有任何机会可以战胜他,这是他的画中境,在这境中我不可能是他的对手。”左道长的话此刻听起来是那样斩钉截铁。“但事到如今,看来是打不过也要打了。”
说话间,他又从背包中取出一张黄色的画符,递给了我。
画符之上,印着奇怪的文字,光芒在那金字的边缘流窜。
“柳老板,这张画符,我现在交给你,也算是我们最后的希望。”左道长眼神散乱,我从未见过他会这般不安。“这宋徽宗再强也无非是一个从冥府逃离的鬼魂,如果我有机会的话我希望你趁我和他打斗之际把这画符贴在他的背上,这样他就会被定在原地。”
“道长……我真的可以吗?”我接过这写着奇怪文字的符纸,感受着它散发出地滚滚热意。
“见机行事吧,或许你能拯救这一切,或许你根本就没有机会。”
左道长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再次走进了师师的闺房。
师师和苏儿此刻还依偎在闺房的床上,师师的长发披在苏儿的膝上,这就是母亲赋予女儿的万缕柔丝。发上小小的银簪,也想抬起头来,感谢这世界的馈赠,她们不约而同地紧闭双眼,享受着这母女的两人世界。
“师师姑娘,我要去见宋徽宗。”左道长开始摊开古书,嘴里念诵起来,只感觉周边的空气一下子就变得燥热起来。我知道这是左道长在为将要面对的大战做预热。“请你来我带路吧。”
“这……这样毫无准备就过去实在是太危险了。”师师迟疑地看着我们。“他此刻就在宫殿之中。”
左道长一楞,显然是有几分怀疑,他转头对我说。“《清明上河图》中画有宫殿吗?为何我不曾记得?”
“其实皇宫和这里是相连的,就在楼前花园的正中央,有一条通往皇宫的密道,是当年他为了与我秘密相会而修建的。”
史书记载,北宋皇宫的离宫一带被列为禁区,作为御林军的禁地,而地下挖的通道则直接通到了醉杏楼的门口,看来这件传闻是真的。
这《清明上河图》还真是巧妙,没有具体的画出皇宫,却通过孙羊正店之后,醉杏楼之前的密道,就将整幅画延伸到一个额外的时空。
“这徽宗皇帝还果真是别有风情。”左道长生硬地笑了几声。“做皇帝真是难为他了。”
“左公子,我劝你不要去,要去也是我陪你一起去。我在的话,他才会有所收敛。”
左道长却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你就和花园中那些人待在一起吧,你们都没有道行,去和不去并不能改变什么。人去多了,反而会成为我的负担。”
“这!这未免太冒险了,一直以来我从来没有让人去见过他,都是我在替他传话。”师师站起身来,牵起苏儿的手。“而且我想让他看看我们的女儿,他一定也很想念苏儿。或许他见了苏儿心就会软下来。”
刚刚一直很乖巧的苏儿此刻又开始哭闹不停。“我不想见他,我不想去皇宫。母亲,我害怕。”
“苏儿,你要听话,你答应母亲的。”师师轻抚着女儿,万分爱怜。
“哎……好吧,那你就带着孩子和我一起去吧。”左道长没有再解释什么,他转身就走出了闺房,走向了花园正中央。“只是你们一定要躲在一边,我担心我会失手伤害到你们。”
那里确实有一片类似于井盖一样的圆盘,上面镌刻着各种繁复的图案,左道长轻轻把那片圆盘推开,那之下果真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穴。
左道长分别抓起我和师师的手,然后叮嘱了一句。“闭上眼睛,千万不要睁开。”
我知道这是他又要施展他那精妙绝伦的穿墙术了。
嗖一声,眼前先是一片漆黑,然后转瞬即逝,映在我们面前的是一片金碧辉煌,只见殿内云顶檀木作梁,晶莹透彻的玉璧为灯盏,珍珠为帘幕,黄金堆砌的柱础。
六尺宽的沉香木阔床边悬着鲛绡宝罗帐,帐上遍绣各式各样的花鸟,风起绡动,如入幻梦。
我们再望向床榻的后方,一个一身黄袍,披头散发的男子,正在桌案旁用毛笔在宣纸上一点点勾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