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揉搓着麻木的手指,一边思索着静静刚刚说过的话,羽歌和她先后向我诉说着同样的事情,那些对于某个人的怀疑我有理由不去相信,可现在这诡异的水池就摆在我的面前,我已经没有任何理由说她们是疑心太重了。
我触碰过积雪,也触碰过寒冬里的湖水,但那些都不及这水池中的水的十分之一冰凉,那是一种侵入骨髓的寒,或许再迟疑几秒,我的手指就会像玻璃渣一般破碎。
一个不停翻腾、冒着烟气的水面却寒冷刺骨,不知道各位读者有没有这样的经历,或者能告诉我其中的玄机,反正我是一点思绪都没有。
“也许是一些我们还不曾了解的原理吧?毕竟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我自我安慰了一句。
静静突然笑了,笑得很美,但又笑得让人难以捉摸,她安静地看着湖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哥……你有没有发现过这样一件事情。”
“什么?”
静静突然轻轻用手抓住了我的手背。“我的手凉吗?”
我猜不透她到底想要说些什么,她手掌心有一丝淡淡的凉意。“是有一些凉,你在外面待了太久了。”
“你知道一个心里有委屈的人,她的身体就会变得特别凉。”静静淡淡地说。“冷到可以让整个湖面都结一层厚厚的冰,冷到让人站在旁边就会心生哀伤。”
我深吸一口气,静静的这番话似乎超越了她应有的年龄,让人听起来有种沧桑的感觉,仿佛是她经历过很多事情才会得出这般感悟。
“静静,你的这番话我听不太懂……”
“哈哈,就当我是一个人自言自语吧。”静静慢慢把手缩了回去,然后继续望着冷冰冰的水面,烟雾缭绕的水面把她渲染地十分朦胧。“大哥你去忙吧,让我一个人在这里再看一会儿湖面,我这个人神经质惯了,朋友都是这么说我的。”
她果真还是如我所想一般奇怪,情绪时而高涨时而又冷漠,真是让人猜不透。
我慢慢站起身来,准备从楼梯走上去,这寒冷的空气确实让人很难熬,我单薄的衣服已经抵挡不住刺骨的寒风了。或许静静说得是对的,不管怎么说,这里都是别人的家,陈夫人如果无碍的话,我们没理由继续在这里久留的。
砰砰砰,突然一个皮球从楼梯上滚了下来,朝着水面滚去。
我赶忙往前一步,用脚把那个皮球挡在了外面。
“哈哈,大哥哥,你动作好快,竟然能接住这个东西。”一个孩子的声音突然闯了起来,轻快地在水岸边回荡。
原来是韩珂的儿子小天,看来他一直都在外面一个人玩皮球。
我慢慢把皮球捡了起来,看着小天可爱的样子,突然有种想要逗逗他的欲望。
“大哥哥,快把球给我。”小天很机灵,看出了我的坏点子,三下两下从楼梯上跑下来,然后紧紧地抱住我的腿。
“你只要能抢到,我就还给你。”我继续逗他,逗这种天真可爱的小朋友最有意思了,说完我就把皮球故意放低了一些。
小天果真上当了,连忙跳起来要够这颗皮球,在他跳起来的一瞬间我便把球抬高一点,让他刚好差一点点就能抢到,这些来来回回几次,小天就像一根弹簧一样,在地上砰砰跳跳,看起来就像一个小玩偶一样可爱。
“大哥哥,嘻嘻。你这个坏蛋,你骗我。”小天抓着我的胳膊不放,虽然已经气喘吁吁,但脸上还是洋溢着烂漫的微笑。
多么可爱的孩子啊,让我怎么再忍心逗他?我轻轻把皮球放下来,然后摸摸他汗津津的额头。“小天啊,大哥哥要回房间休息了,你也上楼去吧,别在水边玩了。”
“大哥哥,你别走,再陪我玩一会吧,好不容易有人来。”小天抓着我的衣角死活不让我走。“陪我玩一会吧。”
爱玩是孩子的天性,不知为何韩珂会被自己孩子看管那么严格,这个年纪的孩子难道不是应该在外面和小朋友一起蹦蹦跳跳地吗?
“小天啊,你为什么不出去找你学校的其他小朋友玩呢?”我随口问了一句。
“我没有上过学,也不认识其他小朋友。”
我打量着小天一番,他看起来最起码也有五六岁了,幼儿园早就该上了,为什么会说没有上过学呢?
“小天,怎么你妈妈不送你去学校呢?”
“妈妈说了,外面不安全,所以不让我上学,也不让我随便出去。她说以后会给我请家教的。”
这让我有些许的诧异,心想难不成有钱人都是这种教育方式。“可是这样对你不好的,小天,你应该多跟别的小朋友一起玩耍才能更快长大的。”
听了这话,小天突然委屈起来,不安地搓着手。“大哥哥说得对!”
“不过也许你的妈妈是觉得你还太小吧,等你长大一点也许就会让你出去了,男孩子总是要出去闯荡的。”我笑着拍拍他的头。“哥哥好困啊,真的要上去睡觉了。”
小天很失落,自己一个人蹲下来拍了拍皮球。“好……好吧,大哥哥还是去休息吧,我一个人玩好了。”
看着他那难过的样子,我倒有些不忍心了,但让我陪一个五六岁的孩子玩游戏,这件事情我还真是很不擅长。
“小朋友,大姐姐陪你玩好不好啊。”静静转过头来,朝我们招了招手。
小天眼睛一亮,连忙蹦跳着跑了过去。“好啊好啊,我喜欢跟漂亮的小姐姐一起玩。”
孩子就是孩子,也不懂什么男女有别,小天一下子就扑到静静的怀里。
看静静抱着他,黄色的裙摆静卧在水边,还真感觉那画面很温馨,这两人的神情,感觉就跟亲姐弟一般。
我心想静静毕竟年轻,肯定比我更能让小朋友开心,这样我也就放心了。外面的风月來越大了,我用力裹了裹外衣,哆哆嗦嗦地朝楼上走去。
在楼梯上我还在想该不该去陈夫人的房间看望一下,如果没有大碍的话,我和羽歌还是早些回程比较好,因为茶店开业前本身就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另外正如她们所说,这里的确有些怪怪的。
木西看着桌子上厚厚的当事人资料,始终无法下咽自己早就埋在口中的那口茶水。画家,雕塑家,这些字眼像得了帕金森综合症一般在他眼前疯狂跳跃抽搐。而在一旁沙发上的蒙岩也是一言不发,这份沉默已经持续了大约10分钟了。窗外的树叶在这个季节已经被夺去了鲜活的绿色,阳光打在上面散发着毫无生机的枯黄,天际线曲折的轮廓让整个画面看起来都像极了一副老旧照片。
。
终于,蒙岩决定要打破这份沉默,他缓缓站了起来,沙发脚摩擦着木地板的那一瞬间,他的声音终于成为了摧毁这个寂静世界的一串花火,“老木,不是我说你,这个案子,咱不该接的,这种涉及艺术家的案子从来都是结果好坏另当别论,粘上一身灰确是理所当然。艺术家的特质就是把不正常当正常,把犯罪当灵感,你记不记得上次那个北京的女行为艺术家,当时没把咱俩折腾死就已经是上天眷顾了,这次你竟然还这样自讨苦吃。”
“咕”木西用力的咽了一口茶水,然后从上衣口袋掏出一个铁质的烟盒,点了一根烟,“我开始也不想接的,但是当事人还没等我答复就给了打一笔无法拒绝的佣金,而且这个案子我觉得还是说起来有点意思的。”木西看了看自己的烟盒,还剩5根烟,今晚可离不开这东西,说不准又是个不眠之夜啊。
“我很奇怪,这倒是个什么案件。他的案子是96年的,现在都16年了,都快二十年了,这个案子怎么现在才审理。”蒙岩漫不经心的翻阅着桌子上的案件资料。
“你想想二十年前,咱们这里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吗?”
“大哥,别逗了行吗,二十年前我小学生,即使有什么大事我也不知道啊。”
“你记不记得当时咱们这里修那个九号公园,全市都弄得沸沸扬扬的。”
“奥,九号公园啊。我记得这是咱们这第一个带游乐园的公园吧,我记得那时候咱这里穷的不行,别说游乐园了,连个电影院都没有,好不容易有个这么高大上的东西,怎么可能不浓墨重彩的宣传一下。”
“那你记不记得当时,这个公园刚建成的时候,因为当时很赶工程,那个湖岸边的防护没做完善,有好几个人都在那个湖淹死了。”
“你这么一说,我这一尘封已久的记忆一下子就被唤醒了,那一段时间不知为啥总是死人,我妈每天都给我絮叨,千万别去九号公园那湖旁边玩啊,里面有什么龙脉,咱们惊动了龙脉啥的。”蒙岩说这话的时候,感觉就像是被什么打翻了话匣子,停都停不下来,“当时真吓得不轻,路过那边都是赶快溜过去,生怕被什么龙给抓下去,现在想想,确实就是因为工程不合格,不是说后来市里又加修了好多次吗?”
“对,没错,当时频繁出事之后,领导官员可能也是觉得是因为自己为了做功绩急于求成才出了那么多事故,怕那些受难者家属大肆宣扬,就私下里赔给那些事故者家属好多。所以这个事情过了半年就没人再怎么提了,加上市里又加固和重修好几次,再往后也就没出过什么事了。咱们这个案子就跟当时某个溺水的小女孩有关。“木西说话间,烟已经抽了一半,烟灰粘在上面摇摇欲坠。
“这种案件应该不好确认,因为当时场面肯定很混乱,具体小女孩是如何落水也没法有很充足的证据给予确认。”
“是的,但是当事人一口咬定是自己把小女孩推下去的,而且确实那段时间正好是当事人在平远县的上学时间,在这种情况下,警察局不得不对当事人进行深度调查,然后发现了当事人有精神分裂症的症状,送到医院让心理医生确认之后,发现当事人的精神分裂十分严重,亚人格里确实有“攻击性”的特征。但这种情况确实比较特殊,一直没法完全确认案件,所以审理一直托到了现在。”
“所以说,警察局就只能默认当事人是凶手了,现在的问题就在于这种多重人格作案,要怎么定刑的问题是吧?”木西默默的走到窗边,窗外突然起风了,但秋天带着几分凉意的风或多或少都让他多了几分清醒。
“这种案子其实没有一个明确的定性方法的,这不同于一般的精神病可以直接逃脱刑事追究,因为虽然是多重人格但因为每个人格其实思维都是清晰的,不过如果我们能确认出当事人到底是哪一个人格杀了人并确认当事人的正常人格并不是刻意去释放这种攻击性人格的话,然后经过治疗能把攻击性人格在当事人大脑中剔除的话,是可以让当事人无罪释放的。”
“那我们到时候法庭上就保持一个中立的态度就好了,到时候肯定会有心理专家在场来和当事人对话,我们根据当事人对案件的描述进行确认就好了对吧?”
“保持中立态度是对的,但我还是希望能尽量让当事人能够免于追究,或者其实当事人可能并不是杀人凶手,能救人的话就不要去杀人了。”赵羽的烟在他的指尖因为长时间的闲置已经灭掉了,他在说这话的时间已经把烟重新点燃了。
“不管怎样,我们都有必要在正式审理之前再去和当事人谈一谈,看看他具体什么情况。”谢明拿下自己挂在衣架上的大衣,
“走吧,事不宜迟,这次我开车。”
砰砰砰,砰砰砰。
木西一边敲着那扇厚重的木门,一边惊叹着想不到当事人会住着这样这样的豪宅,市中区层层叠叠的商场和写字楼之间夹杂着这么一座欧式别墅,以前路过这里,都觉得这里会是政府为了保护老建筑而刻意留下的旅游观赏别墅,没想到这里的房主竟然就是自己案子的当事人。
敲门声像极了山谷中的落叶声,在这个高楼林立的城市中。那么的微弱,那么的浅薄。
门在夜色中被小心翼翼的打开了,一束锋利的光线割开了浓浓的黑暗,这强烈的炫光让等在门外两人忍不住往后踉跄了两步。一双月牙般的眼睛浮现在这份强光与黑暗交界的地方。
一个曼妙的身影也渐渐从门后挪动到这两人视野的中心。
“你,你不是那个女演员吗?”蒙岩不禁惊呼,“那个演皇后的……”他话还没说完,但感觉自己这么唐突有点不妥,随即用力抑制住了险些要说出口的话。
“你们一定是精诚事务所的两个大律师吧,快进来吧,”女子说话间就把两人拉进了这间奢华的别墅。
印入蒙岩眼帘的是满墙的油画,这些油画第一眼看上去,充满着怪异的味道,因为这些油画的色泽和室内的家居装饰完全不相称,艳丽的色彩仿佛熊熊燃烧的火焰,让人从脚底开始被灼伤得隐隐作痛。但如果你再更仔细地看这些油画的时候,你会发现其实这些艳丽的外表下面隐藏的是同一个女人,这些鲜艳只不过是女人身上的衣服罢了,这些所有的精致画作都是在画蒙岩眼前这位女演员。
“我爱人的事情真的要拜托两位了。”女人招呼两位律师坐下“我还没给两位介绍自己呢,刚刚这位先生好像认出我了,对,我就是经常演皇太后的那个女演员,你们叫我芥子就好了。”女人确实从身材到样貌都是十分招人喜欢,也不怪乎是现在最有名的女演员之一,这个案子的当事人竟然会是这位大明星的老公,这确实是两位律师根本没有想到的。
“你好我叫木西,这位是我的搭档叫蒙岩。”木西伸出一直藏在大衣里的手,准备跟芥子握手,但他刚触碰到那女人指尖的瞬间,他本能的把手猛的缩了回来,
那仿佛是来自月亮的温度,冰冷的让人心房都为之悸动。
“实在不好意思,我是刚从片场回来,片场冷的要命。”芥子带着愧疚的看了谢明一眼,也忙把手缩了回去。
蒙岩自从进屋之后,就一眼不发,他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也并不想跟这位美丽的芥子小姐握手,因为他注意到一个男人的身影正向着客厅走来。
男人相貌还算俊朗,但是一头杂乱的头发几乎毁掉了他的所有形象,黑黑的眼圈可以看出他常年忍受着失眠的折磨,身上本来很正常的黑白条纹衬衫在这个男人身上都看起来多了几分病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