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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清风本是不想来同她矫情这些的。
他知道,卓明月不会关心他的心境,不会安慰他。
她会心疼青菱,这份心疼,不会分给他半点。
但他在某个瞬间忽然想起,卓明月说自己没有父亲的模样。
原来,“没有父亲”这四个字,有那么多难言的失落和痛心。
他一个大男人,尚且想倾诉,想寻求宽慰。
那她一个弱女子,那么多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卓明月下意识地说:“宣王死了?”
怎么会这样突然?
只是眼前这个男人死了爹难免痛苦,她也不好说出幸灾乐祸的话来。
“不是死了,”宴清风说,“他威胁我娶妻,否则便要夺我的兵权。”
卓明月立刻道:“那就娶啊。”
不管娶谁,娶妻总归是件小事,可若是他失了兵权,她和肚子里的孩子就少一道护身符。
宴清风脸色一滞,眸子黯黯的盯着她,眼里的光要碎了般。
他哑声说:“你知不知道娶妻是要拜天地,入洞房的。”
卓明月当然知道。
那又怎样?
“可你总不能为了这点小事,莫名其妙的跟你父亲闹到夺兵权的地步吧?”
这传出去都要笑掉大牙了。
就因为老子逼儿子娶妻,儿子不肯,两个人闹到两败俱伤,多幼稚的父与子才闹得出这样的局面?
卓明月想了想,说:“不过这个时候你们内乱,便是自掘坟墓,他好歹年长你十六岁,不会如此莽撞,估计是吓唬你的。”
宴清风看着她,“我跟你拜过天地了,我们成过亲的。”
不管是吓唬还是动真格,只要父亲走的威胁的路子,他就半个字听不进。
再说了,在他眼里他和卓明月就是夫妻,正儿八经洞过房的。
正常人谁会娶两个啊?
卓明月不知道他怎么还能提骗婚那码事的。
当初她看不见了,是真的很依赖周无痕,很庆幸身边有这样一个男人,她心疼周无痕哑疾,真心实意的嫁他,满心欢喜的以为终于过上安稳的小日子了,到头来却是场骗局。
那种被戏耍的滋味,很叫人天崩地裂。
“我嫁的是周无痕,”卓明月平静的说,“不是你宴清风。”
宴清风被她这话堵得说不出话来。
良久后,他说:“我也可以一直是周无痕。”
卓明月皱了皱眉。
他为什么总要纠结这种事呢?眼下是风花雪月的时候吗?
“皇后的事,让你父亲大怒,是不是?”
宴清风“嗯”了声。
“他还认定是你给我吹了枕边风,我才给皇后灌了绝子汤。”
卓明月心想,那老狐狸还真有点过于敏锐了。
这可不是好事。
“那你打算怎么做?”
宴清风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喉间滚动。
“你心悦我,我便不惜代价保你,哪怕我的命。”
卓明月避一避他的目光。
“你父亲与你反目的根源在于皇后,所以你当务之急,是除去这根源。”
宴清风拧起眉,“我也想杀皇后,但会不会适得其反……”
毕竟死去的人,更叫人念念不忘。
“不是叫你杀,”卓明月道,“把她从你父亲心中除去,那她便同死人无异。”
只要没了宣王这个倚仗,皇后又算得了什么。
宴清风认为这很难。
好比叫他心里不要惦记卓明月了,这比吃屎还难,情难自抑,这就是不可控的。
“我父亲被她迷了心窍了,男人动情起来就……”
“她能诬陷我,我们不能以其道还治其身吗?”
要自证清白很难,可要抹黑一人,何其容易。
卓明月道:“宣王这样的人,未必真的对皇后有多少情谊,只要皇后不忠,背叛了他,他还能对皇后留有多少情面?”
宴清风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法子不咋管用。
“你一而再背叛我,我也……”
他是嫉恨过的,嫉恨到面目全非,甚至通过折磨她来宣泄过那份嫉恨。
他对自己也恨铁不成钢过。
女人不专心,不要了便是了,可他为什么死活不肯放手,这般不洒脱?
如今他的底线一降再降,照这样下去,他怕哪天对她捉奸在床,还是会视若无睹。
她说:“我从来就不是你的,谈何背叛?”
宴清风抿直了唇,生硬地认错,“是我措辞不当。”
可是真的从来都不是吗?
那青楼里她明明白白地答应跟他,算什么?
但他哪敢计较,只怕一提起来,她又不高兴了。
“我把这事办好,”宴清风表了态,又道,“那我有没有好处?”
他目光灼灼,嗓子晦涩。
卓明月拨弄了下琉璃樽中的秋海棠。
“办好了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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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知菁听女儿的,去书房里找几本书看看,打发些时候,也好叫自己的心安定一下。
她嘴上唠叨个不停。
“康子意差点没能活过来,青菱,你往后不能这般冲动。”
“如今多事之秋,能少一事便少一事,那些个阴毒的老玩意儿,谁知道他们能用什么招来对付你,你说是不是?”
宴青菱不以为然。
那男人阴魂不散,不管死了还是活着,对她来说挺麻烦的。
她们入了书房。
那书房的案牍上有些杂乱。
段知菁上手整理了番,埋汰着:
“你爹爹从不晓得收拾的,也不肯让下人沾染书房,我要不给收拾,就乱得跟……”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砚台下压着的一张宣纸,上头两个触目惊心的大字,叫她缓不过神来。
休书。
她脸上血色急速褪去。
宴青菱察觉到她的异样,顺着她的目光,也瞧见了这张纸。
抽出来,那砚台挡住的寥寥几字也显露在眼前。
立休书人宴幸川,聘段氏为妻,其妇好事善妒,不识大体,不从夫纲,正合七出之条。情愿立此休书,任其改婚,永无争执。恐后无凭,自愿立此文约为照。
宴青菱把这张纸揉成团,仍不够解气,几下撕扯成碎片。
洋洋洒洒掷了一地。
就算要散,也该是放妻书,端端正正地和离,而不该是休书。
母亲好歹是公主,出身尊贵,从未受此羞辱,父亲写这东西,真当绝情到了极致。
段知菁双手用力撑着案牍边沿,仿佛这一撒手,便要摔倒了去。
她眼中黯淡如一汪死潭,了无生气。
“母亲,”宴青菱扶住她,小心翼翼地说,“他要铁了心这么做,我和哥哥都不会原谅他的,我们都长大成人了,晓得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