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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忠缓缓跪倒在地。
“我……”
“眼下坦白,还能从轻发落,若你还敢胡言乱语,我必然要你不得好死。”
在卓明月压迫寒凉的目光下,石忠终于松了口。
“是我怕被治罪,才胡乱说是表小姐家的小公子推的……是我一时糊涂,求将军求夫人饶命!”
他猛地磕头,要把额头磕破了。
溯儿撅着嘴哼了一声。
姜柳看向云程,冷冷道:“你还不让人搜宅子,或许人还藏在宅子里,再把人都叫齐了,让石忠好好辨认一番?”
卓明月以为到这地步,云程总要照做了。
可他在沉默过后,起身道:“你都说了近来没招新人,那个婢女便是子虚乌有的。渎职是很寻常的事,就不必深究了,让大夫尽心尽力照料画儿才是重中之重。”
说完,他拔步往外走,急着逃离一般。
姜柳看着他的背影,面容白得毫无血色,身子止不住地颤抖。
溯儿困惑不解地抬起头问:“娘亲,舅舅为什么不让找坏人了?他不是小姐姐的爹爹吗?”
卓明月知道孩子是想问,身为亲爹,怎么不帮孩子报仇呢?
她不知怎么回答,只能叹口气。
溯儿气鼓鼓地说:“小姐姐都还没醒呢。”
姜柳目光定定看着床上安睡的女儿,思绪不知飞往了何处,迟迟没有回神。
卓明月想安慰她的。
可她似乎把自己封闭了起来,无论说什么,她也听不见。
卓明月只能先带着溯儿离开。
回去院子的路上,路过小竹林,云程孤身在那片竹林中。
大抵是竹林太空旷,显得他身影有些落寞。
上回被高蕊姬找茬,这个舅舅没有给出交代,今日这一遭,溯儿更加讨厌他了。
就拉着娘亲的手,绕过他走。
“你是不是也认为,我很浑蛋?”云程出声道。
卓明月停步,回头道:“确实。”
云程苦笑:“这世上哪里有两全的事啊。”
“所以你就必须要为了高蕊姬,这样对待给你生儿育女的夫人吗?哪怕没有感情,你起码要做到仁义吧。”
这些话由卓明月来说本不合适。
别人的家事,她没有立场插嘴。可既然问到她了,她也就言无不尽,不同他客气了。
云程垂着眼帘,眸底黯淡。
“我欠了高蕊姬很多,是还不清的。”
“欠什么了?”
云程沉默良久,哑声道:“功勋,性命,清白。”
这下子,轮到卓明月无言了。
她想象不到,到底发生过什么,值得欠那么重?
溯儿说:“可是小姐姐也是舅妈差点死掉生出来的!不应该给人白白欺负!”
周姨说过,每个孩子都是做娘亲的拼了一条命生下来的。
所以只要活了下来,就必须珍惜这条命,方才对得起娘亲。
“蛋蛋说的对。”
云程伸手要摸溯儿的头。
溯儿哼了声躲开去。他已经不喜欢舅舅了,就不会给舅舅摸头。
云程的手尴尬的停在那,他看向卓明月:“借一步说话?”
卓明月便把溯儿带回去,让他在屋子里玩。
她则在屋外,问云程:“高蕊姬跟着你去过边关?”
涉及到功勋的,大概率跟战事有关吧。
“差不多,”云程说,“你听说过美人计吧。”
卓明月神色微顿,“嗯。”
美人计这一招,算是很常见,她自己也经历过。
“她原本不是这样胡搅蛮缠的性子,”云程在门口石阶上坐下来,目光落于地面,“她原本不仅风情万种,也是个抱玉怀珍的女子,一身锦绣。故而被我看中,送去了敌营。她做得很好,传了几次消息给我,但终究暴露了。”
一个暴露的细作,承受的可想而知。
云程阖起眼,“找到她时,太惨了……我愿意给她很多的银两,也欲替她向皇帝请功,可她都不要,她只要留在我身边。”
卓明月对高蕊姬有满腹的怒言,听到这些话,又只能化为一声叹息。
这想法,她是不懂。
银两和地位,不比男人强百倍?
云程双手痛苦不堪的捂住脸。
“她说她心中没有大义,只是为了我……我又怎么才能够弥补她?”
卓明月缓缓道:“所以呢,她付出过,之后杀人放火都可以被原谅吗?”
云程再次沉默了。
卓明月坐在他身旁,“一码归一码啊,你可以竭尽所能对她好,但姜柳和云画都没有欠着高蕊姬的,你怎么能委屈她们,只为成全你的弥补呢?你这样,对她们也不公平。”
云程扶着额道:“可我能给蕊姬的,只有这些了。相比她在敌营遭的罪,姜柳和画儿受的,不过如此。”
卓明月蹙了下眉。
他即重情义,又无情。但对于自己那份无情,他似乎是半点不曾察觉。
难道男人都是如此?
竹林传来沙沙风声,有鸟雀在头顶一遍遍徘徊,似是无家可归,在寻个归处。
“如果你来同我说这些,是想听我说一声你做的对,那你要失望了,”卓明月心平气和的说,“我还是那句话,姜柳和云画,是无辜的,你有亏欠,是你的事,与她们无关。”
她很心疼那个生来体弱的姑娘,才三岁,也不知是不是故意被人推下水。
也同情姜柳。
丈夫纵容妾室在府里嚣张妄为,让她这个正妻避着锋芒,她也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就这么成了笑话。
多少人暗地里笑她不如妓女,她的丈夫可曾在意过?
云程反驳道:“蕊姬牺牲那么多,也是为国,为百姓,姜柳若明事理,哪怕看在这份上,也该多忍让着些的。”
“她还不够忍让吗?究竟得让到什么地步,女儿的命也要让吗?”
卓明月心知,同他说再多也是徒劳,他心中认定了,很难改变。
可她还是要说:“姜柳若肯忍让,是她明大义。若不肯,也在情理之中。”
她曾经也入过敌营,受过惨无人道的刑罚。
可她不认为,夏朝的每个百姓就欠着她了。
当然,得到补偿是应该,但这种补偿怎能踩在别人之上?
云程显然没把她的话听进去。
“姜柳是我妻子,她必须明事理,我的孩子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