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你快点挽留我,我能帮你写。
陆瑞安眨了眨眼,似乎是没听懂他的言外之意,追问:“什么?”
“我说,”祁扬再次大声清嗓,转移视线去看墙上的挂钟,被掩盖在咳嗽后的声音咬在了齿间,“要不要我帮你写检讨?”
陆瑞安终于听清楚了,认认真真地摇头:“我自己可以。”
祁扬:“……”
哎,怎么就听不懂呢!
祁扬心里郁闷,忍不住暗恼陆瑞安的迟钝,他带着点赌气站起身:“行吧,八点多了,那我走了。”
陆瑞安跟着他站起来,听到他的话,眼里的光黯淡几分,面上仍然平静:“我送你下去吧。”
祁扬没想到他甚至都没有要留自己的意思,喉头一哽,险些气乐了,他不由得加重语气强调:“我没开车过来。”
停顿一秒,他若无其事问:“小区门口那个站的公交车八点收班是吧?”
——其实是十一点收班。
陆瑞安每天结束晚自习下班都恰好踩着最后一班车的点。
话到了嘴边,他却忽然察觉到什么,抬头去看往门口方向走的祁扬,发现祁扬压根没有要换鞋走的意图。
于是他住了嘴,静静地看着祁扬从餐厅走到玄关越来越缓慢的步伐,心尖弹出个他自己都不太确定的想法——也许,祁扬不是真的想离开?
他决定遵从自己的意愿,在祁扬因为一直没听到他回应而转头看向他时,和祁扬对视着轻声问:“有点晚了,没开车不方便。要不然……晚上就在这里吧?教师培训前的两天我刚重新打扫干净主卧。”
“哦。”祁扬作思考状停顿两秒,得到陆瑞安的主动挽留,他心里终于舒坦了。
他点了点头,没什么表情地说,“那行吧,明天周六,也不用赶着去公司了。”
陆瑞安松了口气,悄悄往衣角蹭掉掌心的细微汗迹,紧接着,他又没来由地感到一丝紧张,错开和祁扬交汇的目光:“那我去帮你找你能穿的睡衣。”
其实上次祁扬住过之后,他就照原样买了祁扬以前穿惯的那套睡衣和贴身的换洗衣服放在主卧衣帽间里。
祁扬在穿戴上尤其挑剔,陆瑞安花了大半个月的工资,又找了许久才终于找到祁扬穿惯的那套花纹繁复的藏青色真丝睡衣,但他不知道要如何向祁扬解释这“顺便准备”的意图。
——祁扬只是说不讨厌他,又不是喜欢他,他这样自作主张的安排,会在祁扬面前显得居心不良吧?
陆瑞安将叠好的衣服放在床尾,花了半分钟做心理准备,转身出去,他心里打着鼓,慢吞吞说:“东西都是新的,你先去洗漱吧,我去客卧。”
祁扬甚至没来得及在诧异后追上去抓住陆瑞安的手腕,陆瑞安就已经逃似的躲进客卧,淋浴的水声欲盖弥彰地从客卧浴室里传出来。
“……”祁扬从鼻腔间挤出一声笑,是被陆瑞安这一套流畅无比的体贴待客之道给气的。
陆瑞安磨磨蹭蹭地擦着发尾的水从浴室出来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
他没听到客厅里的声音,想着祁扬大概是回主卧休息了,终于鼓起勇气把声音放到最低地慢慢拉开客卧门,果然瞧见昏暗宁静的客厅里空无一人。
放下心来后,他又开始感到惆怅和迷茫,不知道自己今后和祁扬究竟应该是什么样的关系。
法律层面上,他和祁扬的离婚申请因为超时未到场确认而失效了,现在仍然是结婚状态的夫夫。
可事实上,他却并不觉得自己和祁扬的关系有到这一步——比学长学弟更近,但又未及恋人的亲密无间——他还是觉得和祁扬离得很远很远。
陆瑞安慢慢地垂下头,看着自己的影子,忍不住在心里低低叹气。
又一道亮光从身旁的房间投落在地,更远地映亮着客厅,陆瑞安愣愣地抬头望过去——是祁扬。
祁扬身上穿着他买的那套睡衣,发尾湿答答地贴在颈侧,领口最靠上的两颗扣子没系,松松地垂开,露出小片胸膛的皮肤。
他那双总是黝黑的眼睛像是被水洗过,清亮又明澈,却又含着一丝野性难驯的骄矜,漫不经心地望过来。
陆瑞安下意识抓紧门把手,目光甚至不敢往祁扬身上飘,他默默咽了口唾沫,强作镇定地问:“怎么了?”
祁扬不满他这样听起来像对陌生客人的问话,磨了磨后槽牙,佯作不经意地拉长语调:“吹风机坏了。”
陆瑞安一听见这就忘了其他,想也没想地跟着祁扬进了主卧去浴室察看吹风机。
落后两步的祁扬慢慢悠悠顺手关上主卧的门。
陆瑞安反复调试,拿着吹风机疑惑地看向抱臂靠在浴室门上的祁扬:“没坏呀。”
“可是我刚刚吹就不行,真奇怪。”祁扬走过来随意地伸手试了试温度,说,“算了,好烫,我不吹了。”
“头发不吹干会头疼,我帮你吹吧。”陆瑞安担忧。
祁扬目的达成,抿了抿悄悄翘起的唇角,在窗前的小沙发上侧身坐着,等陆瑞安给他吹头发。
温热的指尖从他发间穿过,动作轻柔地拨过他的发丝,偶尔会在他额角轻轻按揉,热风被陆瑞安的手掌轻轻拢过才吹过他的头发,留下一段余温,让祁扬受用地眯起眼。
他像一只高傲的猫,在被人类无意中掌握要领顺毛摸舒服后随着抚摸的动作不自觉地仰起了脸,陆瑞安专心致志给他吹头发的目光无意中落到他脸上,微微一怔,忍不住轻轻低眉笑了下,给祁扬吹头发的动作放得更轻了。
“好了。”
“光好刺眼,关一下。”
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响起,紧随而来一阵能听见针落地响声的安静。
陆瑞安收束起吹风机的线,转身放回了原处,顺手关了主卧的灯。
祁扬听见陆瑞安的脚步声走向门口,然后停了下来:“那……晚安?”
祁扬不想他走,更不想分床睡。
可恶的陆瑞安一晚上都没能领会到他的真正想法。
祁扬没道晚安,气冲冲地喊他名字:“陆瑞安!”
“嗯?”陆瑞安不明所以地在黑暗中顺着声音望向祁扬,他对于祁扬的情绪变化很敏感,可现在他实在是摸不着头脑了。
“我手疼。”祁扬突然说。
陆瑞安吓了一跳,立马想起两个人下午吵架时祁扬说被酒瓶子扎伤了手,他正要开灯就被祁扬紧接的要求给制止:“这灯亮得我眼睛难受,不准开。”
他对陆瑞安的顺从还算满意,硬绷绷的声音稍微缓和了一分:“你困了就去睡,我疼一晚上没事,反正死不了。”
他的话实在不怎么好听,陆瑞安这次没来得及被他的态度弄得失落,便福至心灵地感觉祁扬可能并不是话中所表达的赶他走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