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扬身旁还有几个男生,看模样正是下午陪同祁扬一起逃课的男生,几人脸上正挂着各异的笑交谈,时不时能远远听见他们偶尔爆发的笑声飘来。
陆瑞安心里悬起的那口气狠狠散去大半,他加快脚步走向祁扬。
二十米、十米、五米……
祁扬突然抬眼,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猝然交汇。
陆瑞安脚步微滞,他清晰地看到祁扬脸上灿烂笑容刹那消失。
——或许换作谁,都不乐意在和朋友谈笑正欢时,看见朝自己走来的家教老师的身影吧。
陆瑞安迟疑地放缓脚步,听清了他们正打趣揶揄的话题。
“我觉得学委挺好的。”手臂挽着校服外套的男生说,“漂亮,成绩还好。”
“你要不然把眼珠子摘下来丢水里洗洗吧——漂亮?”寸头男生嗤笑道,“哥们估计你消受不起她的漂亮。她爸妈是纪委的,不然她怎么耳濡目染的这股领导味儿,开学第一天就定了她做学委,还不都是关系硬咯。噢不过,你小子这张脸,稍微装装,把她哄到手吃吃软饭说不定可行。”
“难怪你惦记她呢哈哈哈哈原来目标远大!”
“去死吧你们俩。”男生笑骂着给了两人一拳,转头祸水东引,把话题移到祁扬身上,“欸,祁扬你怎么不说话?你就没个理想型?不会吧?女的没有,男的也没有?”
他坏心眼地用胳膊杵祁扬:“怎么说?”
祁扬眼也不眨地定定和陆瑞安对视着,漫不经心地拧动脖子,在脆响中将头发往后一顺,耳垂上的那枚黑色耳钉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他挑着眉,懒洋洋道:“理想型没有,讨厌型倒是有一个。我最烦的就是只知道死读书的乖学生、不爱说话跟个闷坛子一样、一碗水对谁都端平三者聚齐的人。”
“哈!我们班的吗?是不是那个……”寸头男生给出一个名字。
祁扬笑眯眯地摇头,眼睛依旧盯着陆瑞安,一字一句格外清晰地说:“不是我们班的。”
“谁啊谁啊?我们认识吗?”
几人兴致勃勃地凑近,催促祁扬揭晓谜底。
然而祁扬神秘莫测地一勾唇间,带着几分挑衅意味地朝陆瑞安微微扬起下巴,拖长尾音喊:“陆老师,你又来给我补课了?”
陆瑞安像是没听到他那番示意明确的话一般,平静地走到双杠旁,仰脸看祁扬,温和地问他:“是的,到补习的时间了,走吗?”
祁扬不答,定定地瞧他半晌,却怎么都无法从陆瑞安脸上瞧出一丝半缕类似于恼羞成怒、厌恶或者反感的神色。
——难道是他说得还不够明确?
祁扬心中暗忖。
陆瑞安的目光从祁扬脸上移向他身旁的几个男生,礼貌地微笑着一颔首算打招呼。
实在太平静,以至于祁扬也生不起变本加厉说更多话激怒陆瑞安的想法。
他意兴索然地撇了撇嘴角,双手在横杠上一撑,跃身跳下,稳稳踩在草地上,拎起一旁的书包随意地往肩后一搭:“走吧,陆老师。”
他转过身,倒退着朝面面相觑的几个男生摆了下手算道别,紧接着回身小跑几步跟上陆瑞安的步伐。
“陆学长,你听到我们聊天了?不高兴啊?”祁扬再次调转方向倒着走,饶有意趣打探的目光紧紧缠在陆瑞安脸上。
陆瑞安怕他没看路摔着,放慢了脚步,不答反问:“你下午没上课吗?”
“反正是自习,又没老师在,去不去有什么所谓。”祁扬坦然地承认自己的逃课行径,再次略微歪脸露出左耳坠着的那枚黑色圆环耳钉,不等陆瑞安问便积极交代,“打耳洞去了,这个好看吧?”
陆瑞安终于忍不住轻轻一蹙眉。
他不是刻板到认为学生一定要一板一眼活在学校铃声和规章制度下的人,但他不能理解祁扬逃课一下午仅仅是为了打一个耳洞。
明明下午就放周末了,课余时间去也可以,为什么一定要为打耳洞逃课一下午?
他没有立即说谴责祁扬的话,斟酌着用词绵言细语:“想打耳洞可以在周末,为什么要逃课呢?”
祁扬发现他完全不在意自己刚刚有意说的“讨厌型”,一时间颇有吃瘪的感觉。
他张了张嘴,想要抢回谈话的主导权,可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他憋了足有五秒,最后气急败坏地粗声粗气说:“我乐意,你管我呢!”
陆瑞安欲言又止地抿了下唇,最终还是把所有疑似说教或者劝服的话都吞了下去。
他不再对此事置评:课已经逃了,他再做事后诸葛并不能弥补,反倒会让祁扬更讨厌他。
陆瑞安尽心尽力地做着祁扬的家教老师,也想努力报答祁湛的好意,所以他不想惹祁扬更生气。
祁家的司机已经在校外的停车场等了半个小时,陆瑞安跟着祁扬上车后就开始向司机道歉、解释是自己的原因耽误时间。
祁扬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看不得陆瑞安对旁人这副低微的模样,他压着莫名的火气叫停陆瑞安:“行了,你吵死了!是我逃课没跟你提前说,我晚上回去给我哥老实交代!你不是有洪老师电话吗?你把他电话号码给我,我马上就写请假条,然后给他打电话请罪,行了吧?!”
陆瑞安微怔,讪讪地敛了声息。
身旁的祁扬翻着书包找纸写请假条,陆瑞安听到声响,不经意地回头一看,注意力被夹在散落书本间的一抹红吸引。
他疑惑地轻轻取出那张鎏金的红纸,发现这是画展的纪念票,画展开放时间是今天下午,展出作品的画家正是陶汝成。
纪念票上还有一枚被蹭花的印章花纹,看起来像是被人不情不愿摁上时摩擦的。
陆瑞安印象中的祁扬似乎总是在以各种各样奇怪的理由和父母、兄长作对,一言不合就会吵起来,叫嚣着自己不需要任何人的关心。
但此刻,陆瑞安意外地窥见祁扬掩藏在一身强硬反骨下的内心一角。
他的心没来由地一软,悄悄将纪念票放回书本间。
那时的陆瑞安的确没有将祁扬故意说的“讨厌型”放在心上——几个青春期情窦初开的男生谈论理想型是常理之中的事。
他当然不会是祁扬的理想型,而祁扬也只是单纯的讨厌他而已,这没什么大不了的,陆瑞安可以理解。
直到大四的某一天傍晚,他坐在看台上,看着祁扬和洛明起打打闹闹地笑着从澡堂出来走向自己,听到自己忽快的心跳声,久远的记忆跨越时间突然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他不相信祁扬会对他有意,无论是七年前,还是婚后。
所以他从没想过那封情书是写给他的,也不认为祁扬的种种疑似亲昵的行为都是因为喜欢他。
他总是会自动替祁扬找好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