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安抚了这一干重臣,嬴政派出身边郎官大夫,去帮助这些大臣料理各家后事。又请相国为首,为一干殉难众官吏、有功将佐拟定封赏等事。
待群臣散去,嬴政坐在殿上,心情甚是郁郁。虽说这次自己亲自回师平乱大获全胜,朝局底定。但太后和嫪毐下手太狠,光是昌平君兄弟的亲信官佐也就罢了,竟连蒙氏、冯氏、辛府等自己亲信的家眷也都斩杀一空,如此四面树敌,竟逼的自己连一点的回旋余地都没了。
太后可真是糊涂呀!
嬴政看看左右,除了几个黑衣谒者,王离领一班郎官侍卫在殿下。嬴政唤过王离,问道:“蒙恬怎么样了?”
王离回道:自蒙毅阵亡,蒙恬一直强抑悲愤料理侍卫等事,适才又得知家中蒙难,悲痛难支,刚才出殿之后,就哭晕过去,已着人送到偏殿休息。
嬴政想起阵亡的蒙毅,不由长叹口气,蒙氏兄弟入侍自己多年,一文一武,俱是英才,乃是自己看中,将来有大用之人,不料这次竟然折了蒙毅,天妒英才呀!
嬴政徘徊良久,不发一言,王离在旁,也不敢搭话,只是肃立侍候。
嬴政抬头看看天色,已近傍晚,遂带着王离,出了自己的大殿。领一班侍卫郎官,走向赵太后所居之处。
到了赵太后殿外,值守的郎官过来迎接,嬴政低声问道:“太后如何?”
那郎官执手行了一个军礼,低声回道:“臣听诸女侍说,太后自早上至今,只是呆坐不动,水米未进。臣等正要去禀报大王!”
嬴政一瞪眼,斥道:“太后一日不食不言,尔等居然这才要报!如此轻忽太后,尔等要找死不成?”
那郎官被嬴政这一呵斥,早已慌了,忙拜倒在地,刚要回奏,嬴政早大踏步抢上台阶,挥开众侍卫,闯进了大殿。
赵姬呆呆地坐在榻边,两眼红肿,头发散乱,众女侍都围在左右,小心伺候。听见动静,抬头看是大王,刚要行礼,嬴政一挥手,道:“你等都下去吧!”
殿中女侍谒者见大王有旨,当即都退了出去。看着呆坐不语面色憔悴不堪的母后,嬴政心中一阵疼痛,趋前拜倒在地:“儿臣拜见母后!”
太后赵姬呆坐这一日,心中想起幼儿娇弱可怜,嫪毐身负重创,早已肝肠寸断。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吃喝,只觉眼前一切不过都是虚妄,自己还不如死了,倒也一了百了。
嬴政挥退众人,太后视如不见,只待拜倒行礼,这才被惊动过来,她缓缓低头,看到嬴政拜伏在地,赵姬身子一抖,道:“是你,你来做什么?”
嬴政听赵姬声音颤抖嘶哑,心中一酸,眼泪涌了出来,低声道:“儿臣前来探视母后。”
赵姬听这一句话,却是一震,跳了起来,扑到嬴政身上,尖声历叫:“你来看母后?你来看母后?你是来看我死了没有不是!”嘶喊着,双手不断捶打着嬴政。
嬴政抱住母后,已是泪流满面,泣道:“母后息怒,母后息怒。儿臣不孝,请太后赎罪!”
赵姬状如疯魔,狠命的挣扎,手脚舞动,对着嬴政乱打乱踢,厮喊道:“我没你这个儿子,我没你这样狠心不孝的儿子。”
嬴政口中,只是叫着:“母后,母后!”赵姬挣扎一阵,力气用光,这才渐渐不动,放声大哭:“先王呀,先王呀,你怎么就走的那么早呀,你睁眼看看吧,这就是你的好儿子,这就是你这欺母杀弟的好儿子呀!”
嬴政到了此时还能说什么,只能跪在赵姬身前流泪赔罪,赵姬拍着自己的胸脯,嚎啕不止,边哭边道:“你可是长得大了,可是长出息了,母后在此坐镇,你竟然亲自带兵杀回来了!你不知道,母后是为了你么!”
“那两个幼儿,又碍着你什么了!难道他们还能夺你王位不成!不过才几岁,你也要杀个干净!杀个干净!你倒下的去手呀!”
“罢了,罢了。你多嫌我们碍你的眼不是?我这母后让你没颜面是不是!那你还留着我干什么!你干脆给我一剑,让我去侍奉先王好了!”
“可怜我一家,为了你大秦,全都死在邯郸,真真没有想到,我最后竟然是养活了你这么一个逆子!早知如今,当初在赵,我早早死了,可不用到今日被你气死!”
赵姬边哭边诉,嬴政心痛如搅,抱着赵姬腿哭道:“母后,母后,儿臣也是不得已呀!儿臣不得已呀。”
赵姬擦一擦眼泪,狠命一把推开嬴政,恶狠狠的质问道:“不得已!不得已!你是大王,你是大秦之王!你还不得已!”
“你走!我不要再看见你!你要有胆,你就赐我一把宝剑,让我死在你面前好了!”
说罢,赵姬转过头去,再也不看嬴政,只是大哭不已!
嬴政满腹无奈,却也没法说,只是大哭,再拜,退出殿去,唤过女侍谒者,吩咐好生劝解太后。这才怏怏而去。
到了次日,传来太后侍女问时,道是太后仍然不食,只是痛哭不已。嬴政想了又想,这样下去,太后身体可受不了,如再送到雍城,那不是要逼死太后么!
嬴政无法,只得请来仲父吕不韦,让他进宫好好开解太后,毕竟相国乃是老臣,太后见了,不至于过分激动,或许还能解开一些心中的疙瘩。
如今为难的,可不止嬴政一个。嬴政是因为太后,姬丹那里,却是为了赢玉母女。
当日姬丹随嬴政进城,嬴政进了中尉营垒,姬丹就和门下宾客回了自己的质子府第。
到了府邸门前,只见府邸大门,已烧的成了残垣断壁,空气中散发出一股焦糊的味道,姬丹摇摇头,嘀咕道:“做个样子罢了,烧的还挺重。”
待进了大堂,见到范增、尉缭、张耳、陈余、阳庆、鞠成等人,彼此见了礼,姬丹看看手下这些上大夫,姬丹拱拱手道:“众卿辛苦!郦生等人如何?”
分别半个月,范增等人见姬丹安好,这才放下心里的挂念,见姬丹不问其他,单问郦生兄弟,知道姬丹是担心宾客安危,范增赶紧笑道:“太子勿念,当日嫪毐起事之后,郦生被任为御史中丞,甚是得宠,早已安排下符节凭证。那日太子派人传信,郦生兄弟寻个托词,前日已带了数十位宾客,化名出城去了。轻车快马,料想此时,差不多到了河东之地。”
姬丹听郦生兄弟跑了,这才放心,笑道:“现在到了河东,待嬴政清理完咸阳之事,那可就追不上了,甚好,甚好!”
“我看前院烧的不轻,府中可有伤亡么?”
范增见问,却是一笑,道:“太子,烧的凭重,哪能没有伤亡呢?溃军烧杀,我府宾客齐心抵挡,无奈贼人放火,我府中宾客僮仆伤亡数十人,太子这府上,可是损失惨重呀!”
范增一面说着,在座的众人都是笑,姬丹嘿嘿一乐,道:“哎呀,这可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了,嫪毐着实可恨,着实可恨呀!”
尉缭接口道:“是呀,是呀,可惜太子这府邸,如此富丽堂皇,这可耗的是大秦的赋税呀!”
张耳也是凑趣,道:“太子此次随大王回师平乱,乃是有功之人,这点损失,只怕又要累嬴政给赔了。”
姬丹见众人都是一派轻松,料定逐项首尾早已抹的干净,也就不问,道:“诸卿战果如何?”
这几日,范增在府中坐镇指挥,外出偷袭,皆是尉缭出马指挥,见姬丹问战果,遂一指尉缭,道:“太子问他就是,我可是在府里安坐不管的!”
尉缭给范增一个白眼,道:“你是安坐,那太子有赏可没你的份!”
“太子,嫪毐起兵,斩杀楚系宗亲一脉大小官吏四十多人,咱们这里,趁乱动手灭了蒙府、冯妇、辛府和王琯府上。嘿嘿,这一下,嫪毐得罪的,可就不单是昌平君等楚系了!”
“只是除了辛胜、蒙嘉被杀,蒙武在外驻守,王琯、冯汤可都随嬴政去了雍城。倒让他们逃过了一劫!”
姬丹听了大为高兴,笑道:“尉卿太贪心了,难不成还想把人家重臣一扫而空不成?”
张耳笑眯眯的道:“不用咱们扫,嬴政这次也亏的大了,郎中令阵亡,卫尉、内史谋叛不能活,加上辛胜和宠臣蒙嘉,这些就够嬴政头痛一阵子了!况且还有那么多其他官吏将佐。”
姬丹暗地里,又给加上一个蒙毅,一个涉间,这两个未来的秦国将相,算是也被自己扼杀在摇篮中了。
不过这卫尉,可是自己崭新出炉的老丈人,如今命不可保。自己当初为了祸害嬴政,不但没帮他一把,还明里暗里往火坑里推了一步。现在大局已定,赢竭走投无路,只能静等嬴政处置,不知可有什么办法救他一救!
范增看姬丹在那里动脑筋,笑着劝道:“太子,如今大事已定,咱们静观其变就好,夫人这几日,甚是担心太子安危,一直忧虑重重。幸亏老夫人过来多方解劝,这才好些。如今卫尉大人有难,只怕夫人更是不安,太子还是快些进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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