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朝堂之上,关东六国卿士一扫而空,剩下的全是意气风发的宗族和秦人大臣,嬴政心里也是有些疑惑。这逐客之策真的没错么?
从朝堂上退下来,嬴政缓步走向自己起居的大殿,环顾左右,好几个熟悉的面孔已经消失不见。就连五官中郎将蒙恬也是沉着脸,默默地跟在身后,嬴政张了张口,见蒙恬只顾低头走路,嬴政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心里愈发的有些不快。
进了大殿,几个内侍过来,伺候着嬴政换了衣服,嬴政心里一直还想着逐客这件事,如同木偶一样,被内侍们收拾了一番,这才坐在太子椅上,静静的发呆,就连放在桌子上的奏章都懒得打开。
大夫冯劫过来,帮大王打开奏章,铺在高桌之上,指挥内侍们点上烛火。火光一映,嬴政抬头看看冯劫,问道:“怎么是你,李斯怎么不见?”
冯劫见问到李斯,脸色变的有些黯淡,恭敬答道:“大王,李斯乃是楚人,乃在被逐之列。”
嬴政微微点头,也就不再追问,蒙恬在侧,沉声禀道:“大王,李斯即便不是被逐,这段时间也无法进宫了”
嬴政略有一些诧异,问道:“为什么?”
蒙恬一拱手,道:“大王有所不知,前两日李斯在住处被刺,剑贯左胸,据诊治的医士讲,如不是李斯之心略比旁人偏些,剑锋从一边滑过,李斯只怕当场就没命了。”说话之间,蒙田神情甚是郁郁。
嬴政一听,忽的站了起来,厉声问道:“竟有此事?你如何得知?”
蒙恬低声道:“文信侯罢相,李斯搬出相国府,是臣帮他找了一处小院居住,他的两个僮仆,也是臣卖给他的。僮仆发现李斯被人刺伤之后,不知所措,找到微臣府上求助,是臣将他搬到臣的府上暂住并找的医士诊治。”
嬴政盯着蒙恬问道:“李斯伤势到底如何?”
蒙恬语气沉重,道:“李斯虽侥幸逃了一命,但流血甚多,前两日又一直高热昏迷,虚弱至极,半月十天,只怕难以动弹。”
嬴政目光炯炯,盯着蒙恬问道:“寡人下诏逐客,你却将李斯留在你蒙家养伤,难道你不怕得罪么?”
蒙恬毫不畏惧,慨然回道:“臣既知李斯危在旦夕,总不能见死不救。就算以此得罪,臣亦无怨无悔!”
“况以大王之明,昌平君之贤,又岂能以此罪臣!”
嬴政打量着蒙恬,道:“呵呵,有你这句话,寡人想罪你也得放过了。蒙恬,你说,这逐客之策到底对还是不对?”
畅言逐客之策的,都是朝中宗室元老重臣,几乎是异口同声,蒙恬虽不以为然,但他不过是五官中郎将,在朝堂之上还不敢贸然出头和那些父祖一辈的重臣相抗。况且那时嬴政又是在盛怒之中,蒙恬纵有想法,也只能压在心中。
嬴政现在问出来,蒙恬也是有些迟疑,不过毕竟还是年轻,一心效忠大王,还是把心里话说了出来:“臣尚年幼,不知国家大政,只是以臣想来,当初如先王行此,臣之大父也不能自齐来秦,也就不会为大秦战死在赵国。臣也无缘侍奉大王。”
嬴政目光炯炯,盯着蒙恬问道:“如你所说,如先王行此,商君亦不会自魏来秦,就不会有我大秦今日基业?张仪、甘茂也不会来秦,应候张禄也不会自魏来投,我大秦岂不是要少了诸多贤相名将?”
嬴政话说到这份上,蒙恬也无退路,朗声道:“以臣看来,正是如此!”
“泰山不拒细壤,方能成其大,大河不拒细流,方能成其深,大秦广纳贤士,才能成其强,臣实不知逐客之策为何!”
嬴政逼问道:“那郑国之事怎么说?”
蒙恬当即答道:“郑国为韩之间,以治渠疲弱我大秦国力,其心可诛。然郑国有言,虽延韩数岁之命,然成大秦万世之功。其行有可恕之处。”
“况六国之士,千百之数,人心不一,有一二为奸之辈,何足为奇,就是我大秦之人,又岂全是忠正贤良之徒?”
嬴政看着蒙恬,脸上浮出一丝笑意,赞许的道:“好,寡人没有看错你,果然有些见识!”
“去吧,招丞相、御史大夫、国尉来见!”
蒙恬听嬴政话中之意,对自己意见甚是嘉许,当即心里一宽,朗声道:“臣这就前去宣召。”
嬴政宣来昌平君等人,再议逐客之策。这几位眼光何等锐利,听一听话头,就知道大王已经改了主意。王陵、王琯,乃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官爵俸禄,对六国游说策士单凭两张嘴,就是赏官加爵早就不服,一贯的没有好感,因此仍是极力主张逐客。
这昌平君和槐状,不过是借此一策清除吕不韦的党羽根基罢了,心里并非对六国之士一味的排斥。如今目的已经达到,吕不韦的重要党羽已经被一扫而空,大部分早已被赶出咸阳去了,剩下的一些小虾米,都是不成气候没啥成就的,早已构不成威胁,因此先顺着嬴政的意思,道是六国之客,确有一些对秦忠心之人,一味逐之,有碍于任贤之名。只是大王刚下逐客之诏,才不过七八天的功夫,贸然收回,显得朝廷朝令夕改,实在有损大王贤名,不妨面上不动声色,执行中先缓一缓,甄别挽留任用就是。
昌平君这话,看起来甚是公允,但实际上是怕嬴政一但觉得逐客是个错误,马上开始纠正,那些被逐之人还没走远,岂不是又把吕不韦的人马给请回来了?这个可是万万不可以的。
甄别挽留任用,可就是只针对还没走的人了。甄别么,很简单:投到自己门下的,就可以任用,不肯投靠的,当然就属于居心叵测不可任用之人了。
只是昌平君这话听起来很有道理,并没什么毛病,让大王嬴政和王陵、王琯都觉得可行,因此嬴政当即决定,让昌平君等人按此意办理。
说完朝政之事,昌平君又说起诸侯列国之事,道是目下韩魏两国,虽仍以诸侯自居,但国小力微,也就是一郡之地,对我大秦并不敢有不轨之心。只是这赵国,几十年来屡次与我大秦交战,虽然有先长平之败,后有邯郸之围,但战力之强,仍是冠于诸侯,这十几年来,前有庞暖带兵杀入河东,合五国之军渡河进攻关中,后有都山大战,伏杀上将军蒙骜。后又接纳长安君成蛟,在太原上党之地,占据了几个要点。这几个要点的存在,不但在秦国大军攻伐赵国时,会从侧翼对秦军构成威胁,而且让秦军的南北两路处于割裂的状态,而且这几个要点的存在,还让赵国有了进攻河东太原等郡的前沿基地。
更可气的是,秦军数万大军不断攻伐,才将魏国河北之地攻略大半,把邺地九城和魏国本土隔为两半,可魏国偏偏将这九城转手就送给了赵国。赵国不费一兵一卒就得了原本该属于大秦的九个城池。
这两年我大秦朝中多事,甚少出兵征伐。只怕诸侯都以为我大秦懦弱。如今大王亲政,正该承继先王之志,大兵伐赵,一则报兵败失土之仇,二则蚕食赵国国力,为扫平诸侯一统六合打基础。
嬴政一向以曾祖昭王为自己的榜样,对于秦国称霸诸侯视为当然之事,败于赵国,嬴政心中深以为耻,虽然后来两国讲和,但那时只不过是北路兵败,大将阵亡,南路长安君又叛,要有个喘息疗伤的时间罢了。亲政以来这几个月,要不是要处理嫪毐之乱后的朝局,嬴政早就起兵攻赵了。此时昌平君提起此事,嬴政当即大喜,道:“昌平君所说甚是,不知该以何策攻赵?”
昌平君虽然不是大军统帅,但久在中枢,对这战事一点也不陌生,笑道:“大王岂有不知,我军攻赵,南自河内北上,先取邺地九城,然后越过赵长城攻邯郸。北出井陉,断邯郸与代北之中,自北而南,两路夹击。非此无以攻赵。”
“只是以臣之见,大军要出井陉,还是要先取阏与,狼盂和上党山间数城,如拔此数城,赵在太行以西,再无立足之点,我大军往来自如,攻守俱便!”
嬴政呵呵笑着道:“昌平君看来是早已韬略在胸了,不知两位王卿以为如何,你们可都是军中宿将!”
王陵王琯都是大将出身,深知一策不慎,不知道有多少将士就会白白送了性命,见大王问,王陵琢磨了一下,道:“昌平君两路攻赵之策乃是我大秦军中将帅所共知,当然不错,只是这先取阏与等城,则各有利弊。”
“留此数城,围而不取,大军直入赵国腹地,如胜,这数城不过是几块飞地,赵人纵然要守也守不住,必然弃守。如此可不攻而得。
“但如大军胶着或者不利,则此数城又是变数,或许就会给我大军粮草和侧翼造成威胁。”
“但要先攻此数城,则这些城池,俱为要地,易守难攻,后面又有赵国大军增援,只怕一战下来旷日持久,我军亦难以得手。”
“除非能让赵国援军上不来,孤城之中人心浮动,那还有可能拿下!”
王琯不断的点头,道:“老将军说的有理。”
嬴政抬头问昌平君:“卿对此可有良策?”
昌平君胸有成竹,笑道:“正是,以臣看来,让赵军援兵不来并不难!”
“燕国与我大秦为盟,秦燕联手,四下夹攻,赵国就是想救援只怕也无兵可调了!”
“如今张唐为燕相,乃是我大秦老臣。燕丹又和我大秦上下交好,如果将燕丹礼送回国,劝燕王喜发兵攻赵,事成共分其地,想必此事定然可成”
燕丹必然要走了,兄弟们,明走还是暗走?该往哪里走呢,是南还是北呢?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精彩还在后面,马上第三卷就要开始了,各位大大多收藏,多多打赏,尤其是多给红票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