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f这光景,胖小子已经缩在妈妈怀里呼呼大睡。
那对年轻夫妻虽然极为困倦,却都不敢合眼,小声的聊着天。
老太太坐下后,并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笑咪咪地看着年轻夫妻,耐心地听了一会儿,才找了个适当的时机插话进去。
有善人香的作用,年轻的夫妻对老太太几乎是没有任何防备,几句话的工夫,就被老太太把胖小子的年纪、大小名、平素习惯甚至是生日都套了去。
话套得差不多了,老太太就对两夫妻柔声说“看你俩口子困的,把孩子给我,我帮你们抱着,你们眯一会儿吧。”
说完,冲两人吹了口气。
那年轻丈夫还有些警惕,迷迷糊糊地说“不用,我们自己抱着就行……”
可那年轻妻子却是不由自主地把胖小子递给老太太,含糊不清地嘟囔道“大姨,你小心点,大宝快要尿了……”
两人都没能把话说完,就头一歪,靠在一起呼呼睡了过去。
老太太抱着孩子,轻哼着拍了几下,又坐了一会儿,等年轻夫妻睡得沉了,要起身离开座位。
就在她将起未起的当口,我抬手往老太太肩膀上轻轻拍了下,道“挺沉吧,别累着,给我抱会儿吧。”
老太太表情露出一丝茫然,一抬手就把胖小子递给我。
拍花术,我也会。
虽然因为自身经历,对拍花这手段打心底里厌恶,但妙姐说过你越是对什么厌惧惊憎,就越是要去了解它掌握它,这样才能去灭了它!
这一招叫神仙伸手,拍花术中最顶尖的手段。
不用拍脑门,不用吹药粉,只一拍肩膀,就能把人迷了,乖乖听话。
隔道座上的护法金刚噌地站了起来。
护法金刚是团伙里的打手,菩萨带宝出了岔子,就轮到他上,能抢则抢,不能抢就得与抬轿龙女一起掩护菩萨撤退。
我“呵”的冷笑一声,敲了敲面前的小桌,没看护法金刚,而是转头看向后座的多目罗汉,“眼瞎了?”
多目罗汉见露了底,只好站起来,按着帽子,道“老板,面生得紧,第一次骑这条夜龙?”
我只吐了一个字,“滚!”
对方坏了江湖规矩,就没必要客气。
虽然江湖这种东西,都是下九流在混,真要黑起来,没边没沿没底线,但在明面上依旧要顶个规矩在头上给人瞧着,显示自己这起子人虽然是下九流,但也是规矩人。
这就是缺什么就吆喝什么,便如这拍花拐子,明明做的是十恶不赦的行当,却还要顶个菩萨罗汉的名头,自称送子,不外是脸上贴金,给自己壮胆罢了。
但有了规矩,坎节儿上就好用。
以对方坏规矩的名头出手,将来传出去,也没人敢说我不对。
可要是上来就说什么见义勇为看不惯路见不平拔刀助,那以后就不用在江湖上混了。
真正的江湖人,从不行侠仗义,冷眼旁观已经是良心上限,偶尔一时犯了傻气想仗义的,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不是打吆喝,是血淋淋的现实。
多目罗汉就变了脸色,目露凶光,道“兄弟,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头,趟轮子活不拜码头,就想霸道儿,你这一堆一块儿有几斤几两?”
护法金刚上前一步,就要动手。
我拿起在烟盒上架了一路的那根烟,扔进嘴里点燃,深吸了一口,吐出一道长长的白烟,道“借手送子,万生得福,菩萨驾前,你坐哪列?”
被烟气一呛,多目罗汉和护法金刚都现出呆滞茫然的神情。
我站起来,依次在多目罗汉和护法金刚肩上拍了一下,凑到多目罗汉耳旁道“这话是给你们老菩萨的,让他掂量清楚自己的斤两再来找我。我叫周成,会在金城开张露相!现在,你们该下车了!”
多目罗汉呆楞楞地就往前走。
护法金刚如同行尸走肉般跟在他身后。
然后,那带宝菩萨才慢腾腾的站起来。
她显得有些挣扎,但却控制不了自己的行动,脸上现出恐惧的神情,看向我的眼神露出恳求。
这是真正传了外道术在身的,所以才能保住一线清明。
可惜也只有这一线罢了。
技高一筹便如山压人,她斗不过我,就只剩死路一条。
我笑着对她说“大姨,你到站了,下吧。”
带宝菩萨一脸绝望,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步着护法金刚和多目罗汉的后尘往前走。
那三个抬轿龙女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当带宝菩萨从她们身边一走一过,就都呆住了,然后木楞楞地站起来就走。
这一招叫隔空送客。
她们身上的善人香,既是骗人的靠儿,也是要命的结儿。
烟里的药粉本身没有迷性,反倒能清神醒脑,但却跟善人香犯冲。
我笑了笑,坐回到座位上,一低头,却见那胖小子正瞪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着我。
这一折腾,把他给弄醒了。
他也不认生,见我看他,反倒咧嘴一笑,露出光秃秃的牙花子,啊啊的伸手就要抓我嘴上叼的烟。
我赶忙把烟掐了,架回到烟盒上,然后继续跟那胖小子大眼瞪小眼。
虽然通习外道三十六术,可这哄孩子妙姐她没教过我呀!
也不能怪她,当年她捡到我的时候,才十六,自己还是个半大孩子呢,想也没人教她这招。
胖小子等了一会儿,没得到我的回应,一咧嘴就想哭。
突然,一支拨浪鼓伸到他的眼前,一晃一当啷,登时吸引了胖小子的注意力,他伸着馒头小手就去捉。
我扭头一瞧,见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坐在了刚才带宝菩萨的位置上。
他一身乡镇干部的打扮,肚子溜圆,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还戴着副黑框眼镜,手上晃着拨浪鼓,脸上堆着笑,“鄙姓刘,刘爱军,跑夜龙做点小生意,兄弟怎么称呼?”
说着拿着拨浪鼓的手指一搓,便在鼓棒下亮出一张扑克。
黑桃花脸!
这是个老千。
他在十点二十五的时候上的车,看到我的摆道之后,就一直老实坐在斜侧角的位置上,跟同座的几个人甩了几把扑克,输多赢少,没动挂儿,规矩得很。
这是见我露了相,过来探底的。
我横眼看着他,没回他的话。
胖子笑咪咪地也不以为意,道“兄弟好手段,何必走带宝这种伤阴德的道儿?不如跟哥哥我一起发财。我在金城组了一局,还缺伙计,兄弟要是愿意入个股,我保你拿到这个数。”
他又一翻手,亮出一张红桃十。
老千组局,通常都是用老伙计,他在火车上起意调我,要么是把我当凯子,准备事后顶锅用,要么这一把是临时起章的野局,成事之后,便各奔东西,再不相见。
我还是不吭声,只盯盯看着胖子。
胖子打了个哈哈,道“成,算哥哥我自作多情,兄弟你歇着。”
起身就要离开。
我低声说“坐着,别动!”
胖子“啧”了一声,道“兄弟,买卖不成仁义在,还想挂上我是怎么着?你们老菩萨千面胡我也有几分交情,要不论一论?”
他这话音未落,车厢前头突然生了一阵骚乱,乱哄哄的好些人都在惊叫。
胖子的脸色就变得不太自然,看了看我,挪了挪屁股,到底没动。
不大会儿,有信儿传过来,说是前面车厢有人跳火车,六个人排着队往下掉,有男有女,还有个老太太,少说有三个卷进了轮子底下,没活儿了。
就有人低声叨咕,“别是中了邪吧,哪有排队跳车的。”
一滴汗珠顺着胖子的额角滑落。
我冲他一笑,“你刚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