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白的手掌,停在空中,没能突破床边的界限。我坐起来,直视近在咫尺的红衣女人,并不说话。红衣女人在尝试了几次之后,终于放弃,转身向门外走。只是她到了门口却怎么也走不出去。无形的屏障挡住了她的去路。她明显有些焦躁,转身又试图来找床上的我。在再依旧失败后,转而去了窗户。可同样走不出去。我这房子,可不是想进就能进,想走就能走。她是我特意放进来的!还原事情的真相,最简单的办法莫过于直接问事主。她既然不知天高地厚,敢跟来找我,那就要为此付出代价。在这一点上,我向来公平,别管是人是鬼,都不能例外。我躺回床上,重新闭上眼睛,再次睁开,从梦里醒过来。窗台的香头明灭不定。我找了个簸箕,出门在院子里装满沙土,转回来放到地上,又把脸盆架子架到上面,用绳子拴了根竹筷子,插进土里,然后画通灵符,在脸盆架子上方烧了,一手按在脸盆架,另一只手轻轻敲了敲架子。插在土里的筷子微微一颤。这是扶乩术,原本属于正一道法,后来在民间流传中被添加了许多传统巫术邪法的内容,最终演变成了外道三十六术之一。阴阳分隔,人与鬼不能直接交流,想交流就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流行一时,增添了无数校园都市恐怖传说的笔仙碟仙,都属于扶乩术的小变种。正经扶乩的乩童都是经过长时间训练学习,自有护身道法,请的也是自家供奉的祖师鬼神,上身不会损伤自己的身体精神,请来的也都是知根知底的鬼神。普通人没这个本事,既没有道法护身,也请不来知根底的鬼神,一般招来上身的鬼都是平时跟在人身后吸人精气的邪灵,所以玩碟仙笔仙才会经常出事。我自然不会让那个红衣女人上我的身,所以虽然用了扶乩术的法门,但还参杂了外道三十六术之一的招阴术,使她可以直接控制筷子来写字。筷子动了,就是她已经做好了交流的准备。我便问:“你是唐静?”筷子在沙土中划动,回答了我一个“是”字。我便继续往下提问,“谁给你摆的定煞阵?”筷子在沙土中写下“居远先生”四个字。“你求定煞阵变厉鬼想要做什么?”“杀厂长。”“为什么要杀厂长?”筷子突然剧烈晃动,快速地写出了一大长趟缭草杂乱的字来。“他强睡了我,还想这样对小雨,我不肯就要让我下岗,还冤枉小雨偷厂里东西,要送她去派出所,我一定要杀了他,杀,杀,杀……”最后只剩下一个杀字在不停重复,占满了个整个簸箕,显出无尽的癫狂暴躁。我敲了一下脸盆架,让她冷静下来,然后才问:“为什么要盯上我?”这次筷子没有动。我冷笑了一声,“你离开定煞阵,又没有法术加持护佑,最多只能存在三天,我不放你,你就会魂飞魄散,别想去报仇!”筷子动了,“条件。”我问:“交换条件?那个居元先生帮你死后化为厉鬼报复厂长,你帮他来缠我?”筷子回了个“是”字。这就有意思了。我跟这个居元先生很熟吗?至于让他这么惦记我,用定煞阵来换取厉鬼对付我?难道他不知道,真正的术士都有护身宝法,这种所谓的厉鬼,近身就是个死?这个唐静倒也不是特别有契约精神,一见到我就迫不及待地想完成任务,立马跟来缠我,而是这交换条件应该是被融入到了定煞阵里,形成了一种对她的强制要求,必须处理掉我,没有任何反悔的余地。只不过唐静上当了。就算是所谓的厉鬼,也不可能直接对活人痛下杀手。只能通过入梦恐吓、缠身损气等种种手段来磨人。就好像之前被野鬼缠身的文小敏,满身的青痕,其实是她在睡梦中自己掐的,如果再被野鬼缠几天,很难保她不会做出拿刀抹脖子的事情。因为在她梦中的意识里,她并没有自残伤身,而是在驱赶缠身的野鬼。棉纺二厂是个上万人的大厂,做为厂长自然是个极为重量级的人物。这样的大人物有人脉有权力,真要是梦到被唐静缠到,怕是第一时间就能找来真正有本事的先生来驱逐甚至消灭她这个厉鬼了,哪会容许她一直缠磨在身?这样的人物,就算是魏解也不敢说随意就杀掉。所以,我之前的猜测其实错了。那位居远先生真正的目的怕不是要杀厂长,而是想通过设的这么个事跟厂长搭上勾。所以,等厂长被唐静梦里缠得精神恍惚,出现不自觉的自残行为时,居远先生就会闪亮登场,帮厂长解决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女鬼。“你上当了!”我把鬼不能直接害人这个说法告诉了唐静,又讲了我刚才的猜测,然后让唐静仔细回想一下,这位居远先生在答应帮忙的时候,并没有直接承诺过她可以亲手杀死厂长。筷子在簸箕里划得越来越快,越来越缭草,眨眼工夫变得凌乱且毫无章法,只剩下一道又一道不停重复的深深划痕。突然筷子被掉到,跟着咣的一声大响,簸箕被踢翻,沙土洒了一地。我笑了笑,镇定地坐到床边,稍等了一会儿,这才说:“我可以帮你实现心愿,但做为交换条件,我要去见一见那位居远先生,等厂长死了,你带我去见他!”没有任何回应。簸箕已经被踢翻,唐静就算想回应也没有办法回应了。我翻出黄裱纸,先在上面画了道符,写上生辰,然后夹上一根头发,叠了只纸鹤,用朱砂点了两只红睛,放到沙土上面。头发是唐静的。上午查看现场的时候,悄悄藏起来带了回来。生辰八字则是在现场听其他警察小声议论时说的,只有出生年月,但也足够了随时随地收取可能用到的头发、指甲、血液以及各种信息,是一个合格术士的基本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