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客厅沙发上坐下,有个年轻的女佣给我端了茶水,又麻利的无声退下。韦八的声音响起。“我受了些伤,身体不方便,就不出来见你了,有话直说吧。”我没有拆穿他这个谎言,说:“今早听说老仙爷的宝船起火,想来同老仙爷说件事。”“郎正生的事情已经了了,没必要再提。”“有人要借郎正生的手害老仙爷!”“哦?谁要害我?”“郎正生最后选的那个女学生有问题,是有人用来调郎正生的饵。在我去给她叫魂之前,警方就已经开始做排查。跑海的仗门子下饵钓鱼只为了郎正生一个,不值。”“你当时怎么没告诉我?”“老仙爷,跑海扳烂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一个没根底的野先生,想在金城这种八方聚财地站脚,就得少踩不沾鞋的水。”“那今天怎么又想通了?”“老仙爷宝船着火,想来要寻人立威,神仙斗法要发大洪水,我身子轻怕给冲走了,来给老仙爷通个气,换个平安。”韦八的声音沉默片刻,才问:“你跟三理教讲和是葛老爷子做的中人?”“不是讲和,是赔礼。三理教借千面胡的手采生选灵,我不巧接诊治了几个,他们不想着上门说和,却纸人拍门,七尸祝寿,我灭了千面胡,踏了三理教选灵的场子,斗法赢的这个道理。”“你拜了公家,仗门子踩绝拍花帮,赢了也没道理。”“老仙爷想岔了,我败千面胡、三理教,都是凭自己的本事,千面胡自己不认这道理,想拐路子结果落到公家手里,还想把我拉扯进去,不能怪我手上没轻重。这跑海的放船四面水,没有个硬实底子到哪都趟不过去。”“你屋里挂着公家给的匾,敢说没拜公家做腿子?”“老仙爷,时代不同了,公家要用我,我不能拒绝,但这跟千面胡、三理教没关系。我周成行得正,坐得端,海里事海里了,不会仗门子踩绝户。”“有了公家虎皮,不能做海里先生。你在海城站脚可以,但不能拜在地仙会门下,葛老爷子没跟你提这事?”“葛老爷子收了我奉上的辛苦费,只说要我有什么难处去找他,没提别的。”“葛老爷子心善呐……”韦八感叹了一句,“你最近可得多谢葛老爷子的好心。”我当即站了起来,堆出个难看脸色,“葛老爷子的好意我周某人领了。”韦八又道:“虽然不能拜地仙会,但都是同参兄弟,周小哥的情我承了,敬先代我送一送周小哥,上次方展新拿的洋酒带两瓶。”这是话头说尽要送客了。“多谢老仙爷提点。”胳膊上缠了绷带的严敬先板着脸,拎着个全是外文字母的酒盒,送我出大门。我看他眼神不善,就问:“不服气?”严敬先低下头,没吱声。我道:“回去问问你们老仙爷,为什么要承我这个情!我知道你在道上也是有头有脸的大哥,比葛修门下的何四不差,但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不服气,憋着,不要自寻死路!”严敬先还是没吭声。我笑了笑,骑上自行车,回转大河村,一路顺道买了好些东西。路过警务室,见老曹还没下班,就凑过去说:“您老知道魏解和韦八什么关系?”老曹瞪我,“你去见韦八了?”我说:“您老不是让我少惹事嘛,冤家宜解不宜结,去拜访一下本地的老仙爷,讨个平安,从今儿起就可以安生接诊过日子啦。”“那你还问魏解和韦八的关系?”“你老说秦远生是魏解的徒弟,可是秦远生在棉纺二厂下定煞阵炼厉鬼,唯一的要求就是这厉鬼得杀了!我自认跟这位魏老仙爷无冤无仇,一直想不明白秦远生为什么要对付我。刚才去见韦八,我见到了秦远生,关系跟韦八还挺近。”“你给我透个实底,你是不是想对地仙会下黑手?”“您老太瞧得起我了。我一个没根没底的外乡人,到金城满打满算不足一个月,一会儿说我要称神仙刮地皮,一会又说我要对付地仙会,您老这是把我当真神仙了吧,我就算有这雄心壮志,也没有这能耐不是?不怕跟您说话实,我最大的目标就是挤进地仙会,老仙爷的椅子有我一把。”老曹冷笑道:“披了公家虎皮,还想踩水踏门子,你这野心可真是不小。行,我给你透个底,魏解和韦八是师兄弟,当年常老仙独霸金城,收了十三个弟子,他被枪毙那年,想要劫狱死了四个,后期试图煽动信众闹事又毙了三个,两个下落不明,一个逃去了台湾,还剩下两个,就是魏解和韦八。不过他们两个现在为了争常老仙的衣钵斗的厉害,尿不到一个壶里去,见面不立马打个你死我活就不错了,不可能合伙做事。”我问:“那秦远生是怎么回事?”老曹说:“秦远生是魏解的徒弟不假,但当年是韦八介绍给魏解的,所以跟魏解和韦八关系都不错,这两人到现在还没斗到拼死拼活,就是靠秦远生从中当和事佬。秦远生这几年一直给两边都办事,我估计这两人很可能是打算就这么僵到死,然后这正统衣钵算到秦远生头上。”我诚心诚意地说:“您老可真是见多识广,这金城江湖没您老不知道的事情吧。”老曹不耐烦地说:“我就一个小片警,能知道多少事?这些都是当年的旧关系,一帮子土埋到脖梗的老皮子,传点闲话就行,别的就不用指望了。赵开来都没指着我们,你也别想让我们这帮老家伙给你卖命。”他顿了顿,又说:“赵开来答应了,明天晚上老地方老时间,你们两个私聊,我就不过去了。记得带酒。他因为在南疆受过伤,身边人看得紧,不让他喝酒。你给他弄点解解馋。跟他有话直说,不用绕弯子,他这人说一不二,行就行,不行就不行,从来不打埋伏。”“谢了,回头我给您老也琢磨点好酒。”“少来,你那酒,我怕喝了就没命退休了。”我哈哈一笑,把买的猪头肉扔到他桌上,转身离开。老曹在说谎。不过,可以理解,没必要计较。妙姐说过,行走江湖,要命的时候眼里不能揉沙子,平常的时候要懂难得糊涂。回到小院,离老远就见杨晓雯正站在院门口前。我不禁有些头疼。这女人难道贼心不死,还想拿我过桥?过桥倒是没什么,关键是沾上麻烦太大。妙姐最后一课,色字头上一把刀。杨晓雯那身后不是一把刀,而是无数刀,我这种江湖术士,一个不小心就要被剁成肉泥,之前那点烟火情,根本不够看。“杨同志,你怎么又来了?张队长没跟你说吗?等周末的时候要带我上山看看情况,你回去等消息吧。”杨晓雯平静地说:“我听张叔叔说了,不过我不想再等,我要试试第二种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