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里子,只有面子,有好处,也有坏处。
好处就是正大光明,没有任何阴私事被人抓把柄。
坏处就是真遇到事情,就只能光明正大的解决,费时费力还不一定有痛快的结果。
黄玄然自己面子大,可等到下一代,就得一拆为三,因为没有她这样经历,就不能撑起她全部的面子。
而她这样的经历与时代大潮息息相关,短时间内没人能复刻。
三方能够相互支撑,自然办事无往不利,依旧不需要里子。
可如果有一方拉垮,这个三角就会崩塌。
到时候,最可能成为里子的,就是周成代表的这一支。
过了两天,小五上门报消息。
说是张美娟的案子要判了,肯定要吃花生米。
他绘声绘色地对我说:“听说是上面来的大人物看到张美娟的案子记录,特别生气,直接说这样的人不从重从严从快,不符合现在严打的精神,要求尽快公审,押赴刑枪毙。”
我微笑着听他说完,这才道:“你这个消息是打哪儿来的?”
小五很羡慕地说:“我有个发小他爸就是看守所的,消息灵通,交际也广,好多人都求他办事。”
我说:“这个消息很重要,张美娟是本地江湖的大人物,水龙王也要供奉她,她要是被枪毙,说明公家盯上这一块了,很可能会有大动作,你去告诉麻大姑和吕祖兴,让会里的成员接诊的时候都注意一些,不要被人抓到把柄。我的公开讲课先暂时停了,最近一段时间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先不去道场了,让他们多盯着点,如果有什么不对头的,可以把道场和研究会的所有活动都暂停。”
小五痛快应了一声,又问:“周先生,你做事,要是需要跑腿干活的,尽管吩咐我,我小五虽然没大本事,但就是个勤快。”
最近这段时间,我已经开始用小五帮我传话跑腿,他确实很勤快靠谱。
看到他这么积极,我便道:“好啊,正好我现在确实缺个跑腿传信的,不过可能会有危险,你干吗?”
小五赶紧一挺胸,“干啊,能给周先生你这样的老神仙办事,是我这种小地出溜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将来要是办得好,得你赏个一招办事,我到街面上也能称一声叔爷。我们这样的在街上挣命,其实图的不就是这个嘛。”
“行啊,给麻大姑她们捎完信儿,就再跑一趟腿,去水龙王苗正平那里一趟,把张美娟要判了这事告诉他就行。这个你带着。”
我找了块桃木牌,在上面画了道符,扔给他。
小五赶忙接了,小心翼翼地揣好,转头脚下生风的地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景,笑了笑。
还真是消息灵通。
小兴子和老曹的信息网,都还没有拿到这个消息,他就先拿到手了。
这是有人在给我织网!
之前还很从容,大约是想做得更隐蔽一些。
可张美娟要被枪毙的消息一出,立刻就沉不住气了。
小五今天这一出,其实就是对方的试探,成了可以加快布局,败了不过是丢掉小五这么个棋子,也没什么损失。
我给龙孝武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有消息说张美娟马上就要被公审枪毙,苗正平那边的水口饭不用再想她,等这回我给苗正平做完法事,就要正式从魏解手里拿下这个饭口,到时候记得给我摇旗呐喊。
龙孝武应了,又试探着问我纯阳宫那边有什么动作。
我告诉他,纯阳宫没有自己上手,而是报警把尤二那伙人给拉进去了。
龙孝武忧心忡忡,担心警方会借着尤二这条线深挖,把他和地仙会给挖出来。
我让他不要急,等我再跟纯阳宫联系一下。
转过头来,我给普奇方打电话,说警方在九里庙抓了一个做采生折割的伙子,里面有不少孩子被害,正好可以给他们纯阳宫显一显本事,他们要是愿意的话,到时候我这边安排人一起过去小抬个轿,先把他们的名声打起来。
普奇方当即表示没问题,还特意谢过我的关照。
当天下午,就有个纯阳宫的小道士上门,带了份礼物过来。
诚意挺足,镶金的玉如意一只。
我把玉如意供在了那个老君像前。
老君像的香火之力已经被消磨干净。
随时可以打开。
但在普奇方再次上门之后,我就改了主意,决定暂时不动这法像。
既然已经确定地仙会和魏解的嫌疑最大,其他方面的事情就都要先放一放,以免打草惊蛇,陷入几面同时开战的境地。
纯阳宫方面很快做出决定。
三日后,九里庙,举办黄簶斋,超度枉死怨魂。
这是纯阳宫自传法贴宣告入住金城木磨山后,第一次公开亮相。
原本他们是想多准备半个月,但被我给否了。
最多三天准备时间,如果他们干不了,那我就找法林寺,和尚超度也很专业。
纯阳宫当然不敢报怨我一个高天观弟子胳膊肘往外拐,只能同意三天这个时限。
为此他们特意在金城日报上打了个广告。
以前这种广告肯定不能登报纸。
可现如今,钱给到位,招嫖的广告都能登——当然得隐晦点。
纯阳宫的广告打得也很隐晦,只说三日后是天下都城隍爷圣诞,纯阳宫道士将举行法会祈福,地点就在九里庙,欢迎各界前来观礼。
公面上的广告打出去,接下来就是民间流言。
警方在九里庙大破人贩子集团的事情传开。
九里庙中不知道死了多少无辜孩子,纯阳宫道士不忍劫魂流落不得前往地府,于是决定举办超度法会,助劫魂早登东方青华极乐世界。
这个超度法会规格相当高,不仅九里庙的怨魂可以超度,自家近些年有亲人去世的,只要去现场能把名字写到法纸上,就同样可以得到法会仪式的庇护赐福。
这个流言,是我借小兴子的地出溜和研究会两方面传出去的。
小兴子负责传流言,研究会的会员们和曲大江手下的白事先生们负责给打听这事的人解释其中的道理,背书这事靠不靠谱。
我则给龙孝武打电话,告诉他,纯阳宫对这个诚意很受用,已经决定借此机会在金城扬名,并且不会再往背后深挖,但五千万一个子都不能少。
三天内必须筹齐,如果超度法会完事,钱还没到账,纯阳宫可就要替怨魂讨还公道了。
当然了,这钱纯阳宫不能直接收。
正道大脉讲究的就是个脸面,直接收外道术士的钱,传出去坏名声。
所以这钱只能找中人倒手。
我已经从中做保,先把钱打到最新成立的木磨山景区开发公司账上,然后再由开发公司借着开发占地之类的理由转给纯阳宫。
这个木磨山景区开发公司,自然就是道正安排人成立的。
龙孝武立马就召集其他三人开小会。
会议内容,徐五在事后一五一十的透露给我。
龙孝武连骂带闹,又摆事实讲利害,最终还是从其他三人那里凑了一千二多万。
剩下的三千八多万,只能他自己想办法。
龙孝武拼尽全力凑了三千万,剩下的八百多万是无论如何也凑不上,只能来找我求告。
我才当仙爷几天啊,还没什么钱到手呢,哪可能一下掏出八百多万。
龙孝武求我跟纯阳宫讲讲情,能不能再打打折,要是打折不行,就多容他点时间再凑。时间太短,他连疏通关系搞贷款都来不及。
虽然三天时间就凑出四千多万,确实让我对龙孝武的实力刮目相看,但还是很遗憾地告诉他,这个价没法再讲了,时间也没法再宽容,除非他还能提供类于尤二团伙这种作恶多端的,再给纯阳宫制造提升名气的机会。
龙孝武苦着脸说这个真没有了,打死他也给不出更多的来。
我告诉他纯阳宫的要求不能满足,那他就真离被打死不远了。
龙孝武说他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只求我看在地仙会同参和他事实上是我的门下份儿上,给他想条活路。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我只好给他指了条明路,让他去找战俊妮帮忙。
战俊妮痛快地答应了龙孝武的请求,说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可以出这个钱,但这钱是公司的,她不能白出,龙孝武得付点利息。
这利息比九出十三归只高了那么一点点。
走投无路的龙孝武到底还是答应了。
五千万凑齐当天,就转到了木磨山景区开发公司的账上。
我又联系普奇方,告诉他为了感谢前阵子纯阳宫能够收手饶命,地仙会几个仙爷凑了一百万答谢纯阳宫,并且表示以后愿意为纯阳宫效犬马之劳。
普奇方喜出望外。
搞地仙会本来就是按我的吩咐搞的,只是想跟我结好,没想到事情办了还能有钱收。
一百万虽然不是很多,但纯阳宫如今正四处筹集参加投资大会的资金,在这个时候有人投献,多少都不会嫌多,多少也不会嫌少。
在请示之后,普奇方表示这一百万可以和我个人五五分。
我严肃拒绝,表示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是地仙会答谢纯阳宫的诚意,我绝对不会染指。
普奇方深感敬服,到底还是硬给我留了五十万。
钱可以很重要,也可以不重要。
至少在此时的纯阳宫判断中,我比五十万值钱。
三日之约至。
纯阳宫倾巢而出,上百道士摇招过市,问就是去九里庙超渡怨魂,赐福四方山川河流。
这个仪式,再加上前期的大力宣传,着实吸引了很多人跑去看热闹。
我赶到现场的时候,法会准备工作早就已经趁热完成。
搭了救苦卒焰口台,坛场正中为法台,左边孤魂案,右边鬼王案。主坛设高功都讲监斋三师法座,设法物有朝简、如意、令牌、镇木、灵幡帝钟、水盂、米盂、香炉、烛台等。
一时香烟缭绕,气派非凡。
九里庙前已经是人山人海。
不仅有专门看热闹的,还有带着长辈骨灰坛子来蹭法事气运的,除此之外,还有烤串的、卖零食的、卖特产的……整个都快弄成赶集的架势了。
人一多,人气就重,什么阴森气息都被吹得干干净净。
纯阳宫的道士们已经开始举行法会仪式。
披着法衣的高功焚香敬了太乙救苦天尊,便开始按部就班地走流程。
先发城隍牒,通告本境城隍土地,奉请其监发牒文,指挥行下管属里域神司等,咸遵符命,迁拔亡魂等众前来经坛,赴会受度。
再摄召,以神幡召请诸亡魂到场接受法事超度。
三安灵,安抚不安份的躁动的亡魂。
四济孤,除超度科仪,另设一香案专门供奉鬼王,也就是太乙求苦天尊在地府的法身。
五渡桥,搭法桥连接仙境和地府,使亡魂离开幽界,进入清都。
最后才是亡灵朝参,引导亡魂朝礼参拜三宝众胜,然后再次安灵,请亡灵归位,接受施食科仪。
这场面相当热闹。
不过我不是来看热闹的。
见仪轨开摆,我便悄悄离开人群,从侧面荒僻小路,借着草树遮掩绕到九里庙后门处潜入。
说是后门,其实是一堆倒塌的房舍废墟。
我选了个较大的废墟,取了香烛点上摆好,取沙土,搭法架,做好施展扶乩术准备,
阴阳分隔,人与鬼不能直接交流,在白天想交流就只能通过这种扶乩术。
做好准备,我倾耳听一会儿前面的动静,这才取出块桃木牌,把塞在里面的尤二鬼魂放出来,低声的喝问:“尤二,尤为君?”
毛笔动了起来,在面前沙土上写下了“我是”两个字。
我当即进入正题,“背后是谁在保护你们?”
尤二动笔回答,“老仙爷韦八,后来是张美娟大姑。”
我说:“韦八死了,张美娟也被拉进去眼瞅要被枪毙,你提这两个等于是没提。”
“张美娟,不会死!”
连特么鬼都知道张美娟不会死。
她真有这么大的本事吗?
不过我也没在这问题上细究。
所有的问题,其实都是为了铺垫接下来这句。
“你们是金城最早做这行的吗?”
“是。”
“一九八五年,你们从花眼张那里接过几次孩子?都送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