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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这是信徒在祷告!”阿娜特又气又急,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语混乱又破碎,“但信徒的祷告是这样的吗?她就没差在我耳边说话了!”
阿娜特的反应不是没有理由的。尘世间,信徒对神明的祷告最终都会传到神殿,但大部分都很轻微,如同水花飞溅的声响融进了翻腾的海潮声,只有高等祭祀和极少数极其虔诚的信徒才能比较清晰地向神传递自己的声音。
而埃斐——巴尔可以肯定她既不是什么祭祀,对他也没有多少虔诚之心,可她的祷告声响彻了整个神殿,仿佛与他们同在,他甚至感觉整座神殿都在这神谕般庄严的声音下颤栗着。
「巴尔神在上,我将让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长乐安康,我将让他们找回自由与尊严,我保证他们会得到应得的正义——我将不惜一切去捍卫这份承诺,即使我将不得不与我憎恶的人为伍,不得不远离我曾经的手足之友,即使去撒谎、去欺骗,即使让我的双手染上鲜血……」
他的呼吸不禁加快,就连阿娜特的怒火都不能令他退缩了:“阿娜特,我……对不起,这一次我不能听你的话了……”他深吸了一口气,“我要去做我真正想做的事情。”
“什么?!”
巴尔很希望自己能像一个真正的大人那样,直面阿娜特惊异的怒视,去告诉对方他想做什么——不是坐在这个冷冰冰的位置上俯视众生,他的生活是泥土与青草,是孩子们的开怀大笑,是破土而出的幼苗和蹒跚的小鸡,一切——一切美好而有生命力的东西,如果这些都消失了,那他的存在又有何价值?
但他没有——噢,人类的贤者啊,原谅他吧,他是一个懦弱的胆小鬼。他只是逃走了,像是一只在猫面前狼狈逃窜的老鼠那样。他跑出神殿,阿娜特没有追上他——也许她压根没有追过来,他已经没有余力制造其他分/身了,只能用本体下界,她不相信他敢把自己置于这种危险的情况。
其实连巴尔自己都不敢相信。说真的,他才在那个农场里住了几天?他见识过的高贵之人多如过江之鲫,有些是古老的贵族之血,还有些是国王。他们每一个都比埃斐更虔诚,他们膜拜他,尊敬他,他们也有漂亮且讨人喜欢的孩子,他们为他修建宏伟的神殿,而埃斐只给了他一个破落木屋的小房间,他们为他献上珍馐与美酒,在农场里他甚至得给别人做饭,而且埃斐禁止孩子们饮酒,哪怕只有外表如此。
他真是疯了才会这么做——而他确定,自己已经毫无疑问,彻彻底底地疯了。
巴尔打开了前往尘世的入口,他的牙齿不停地打颤,如果他现在讲话一定会咬到舌头,但在他无用的勇气被消耗殆尽前,他将自己投入了深不见底的时空甬道。
距离他上一次穿过这里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尽管不是他本人这么做),但记忆依然鲜活,空气中尘埃浮动,闻起来陈腐而苦涩。听说这条甬道原本下接冥府,许久以前,古代贤者缇克曼努穿过这里上达天国,终结了诸神的时代,甬道中仍堆积着天国旧殿的残骸,犹如美索不达米亚诸神的墓碑。
越是前行,埃斐的声音就越是清晰,但他心中忽然有了一种奇异的感觉,仿佛那不只是她一个人的声音,而是成千上万个人在同一时间对他倾诉同一句话,他们的声音重叠在一起,才变成了埃斐的声音,可他们又是谁呢?
「我将在这片土地上建立一个新的国家……」
甬道里泛起了白光,如同一颗燃烧的天体即将开始最后的爆发,巴尔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他下意识地闭起了眼睛,在他眼睑还未彻底落下时,一个模糊不清的影子与他擦肩而过,他去往尘世,她前往天国——巴尔甚至不确定对方是否真实存在,也许这不过是他恍惚中产生的错觉。
然而他确实闻到了血的气味……死亡的气味,充满了悲伤与疲惫。
当他再度张开眼睛时,盛大的白光已经褪去,血和尘埃的气味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泥土、炊烟、大海和刚锯开的木头的气息。
埃斐正站在他面前,有那么一会儿,她让他想起了那道被白光淹没的影子……这也是巴尔第一次俯视对方,陌生的感觉——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应该是对方第一次看到他完整的模样。他莫名觉得很不适应,但也不是讨厌,就是有点羞赧的意思,像是男孩们第一次被母亲发现在偷偷刮胡子时会有的感觉。
“我……呃……”尽管迟了一些,但他还是咬到了自己的舌头,“我听见你在呼唤我,所以……既然你邀请我了,那我为什么不来呢?我……我是这么想的……”
真是尴尬得要命,他没指望别人不在这种时刻嘲笑他,而埃斐也确实轻轻笑了一声,但她的笑声不会令他感到冒犯,而乌利亚在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不苟言笑的,他简直是他在这世上最喜欢的赫梯人。
“是啊,为什么不呢。”埃斐说,“欢迎回来,巴尔。”
他感觉脸颊发烫发痒,假装出对旁边的神龛很感兴趣的样子,好自然地(至少他自认为如此)避开与对方直视:“所以你刚刚提到了要建立一个国家?”
“你觉得很荒谬?”
“不!当然不!”他见识过很多国王,绝大部分会让人很难理解这种家伙为什么能高居于王座,包括他自己也是——坐在一个不适合他的位置上,“这没什么不好的,我只是……很好奇你打算给你的国家起一个什么样名字。”
“蛾摩拉。”
“蛾摩拉……”他轻声重复了一遍,“所以t这个名字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文明之城。”
“这是你家乡的语言吗?”
“不,这个词是我临时想到的。”埃斐说,“黎明时分,我看着被染成玫瑰色的海平线,忽然觉得这几个音节组在一起很不错。”
巴尔愣了一下:“可你刚才说那是'文明之城'的意思。”
“很多年之后,它会变成这个意思的。”她说,“因为我会把蛾摩拉变成这样,当人们念出蛾摩拉时,脑海中会浮现出我的国家,不是文明孕育了人类,而是人类孕育了文明。”
如果是别人说出这种话,一定显得很可笑,但那是埃斐——她总能把世界上最荒谬的事情说得像是命运的安排一样,所以巴尔一点也不觉得可笑,甚至对她描绘的未来充满了期待。
“那么,蛾摩拉的女王。”他小声道,“按照传统,我现在应该向你赐福,保佑你的王权恒久不变,不过我猜它除了能把你的头发变成金色之外不会有其他作用了……不知道你介不介意收容一个没什么用的神。”
埃斐看着他,佯装很认真地问道:“所以你会耕地吗?”
“会。”
“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