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若有战,招必回

车一直开到家里楼下的时候，苏晚还在睡。

顾承衍把车停好，手肘支在方向盘上，手掌捏拳的撑着侧额，看着依旧在副驾上睡得安详的人，看了眼时间，估计一时半会儿是醒不过来了。

笑着摇了摇头，走下车，打开副驾的车门，轻轻吻了吻姑娘的唇“苏晚，我们回家再睡，好不好？”

熟睡的低低的嘤咛了几声，眉头皱了皱，但依旧没醒。

无奈的笑了，伸出手，轻轻的把姑娘抱了起来，反脚把车门踢关上了，抱着怀里熟睡的小猫往电梯走过去。

到家后，又是一路给人抱进了房间，在床上放好。

双手顺势撑在她头的两侧，看着她的睡脸，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几缕不听话的头发搭在了她的眼睛上，他看着都觉得痒得慌，伸出手，轻轻地给她拨开。

心里喜欢的不行，低头又亲了她一下。

说起来，姑娘为她还是吃了不少苦的，之前也一直是一个人担着一切，现在虽然他是回来了，可是这种日子他们彼此都知道不会长久。

毕竟，他是一个招必回的人，这短暂的任教时光，只是邢伟给他的一个修整的时间，特战大队，他还是要回去的。

他是属于替别人负重前行的人，这种责任……他是不可能放弃的，不是没想过为了她就这样一辈子暗淡度过吧，可是……最终还是说服不了自己。

年少的时候，他除了一腔的热忱别无其他，只是喜欢穿上军装那一刻神圣的使命感，而后来，在部队呆久了，感情也就多了起来，不仅仅只有热忱和军装的使命感了，而是一种责任，一种发自内心的坚定。

所以，其实他也很知足了，至少姑娘是理解他的，比他小了十个年头，但却十分的听话，从来不闹小脾气。

想到这儿，他又忍不住的想要亲一亲他的姑娘。

温热的唇落在她的额头上，然后翻身在她身侧躺了下来，把姑娘揽进怀里，闭上眼睛一起睡觉。

苏晚是睡到一半的时候惊醒的，因为她忽然想起自己是要上班的。

忽的睁开眼睛，就看见顾承衍侧卧在旁边，撑着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见她醒了，薄唇轻启“醒了？”说完挑了挑眉“以后还说我是老男人不？”

苏晚无语的看了他一眼，从床上爬了起来，一边慌张的找手机，一边开口“几点了啊，完了完了，今天是要迟到了。”

顾承衍又撑着头看了姑娘有趣的反应半晌，从床头柜上把她的手机递了过去“给你请假了，今天下午我得回趟队里。”

苏晚接手机的手一顿“有……任务了？”

她知道，她一直清楚的知道，他终归还是要回去的，安逸平定，从来不是他的选择。

他也明白姑娘的意思，坐了起来，抱了抱她“不是，今年的老兵退伍仪式，我得回去。”

于是他才感受到怀里的人放松了下来，顿了半晌才点了点头“好。”

“你和我一起去吧，没多久，完了去接晚笙。”

“好。”

……

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是部队里比较感伤的时候，一批老兵即将离开朝夕相处的战友和挥洒过汗水的训练场。

教导员在上面说话，也有好几次都哽咽了，这些都是曾今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兄弟，就这样要离开了，心里都是不舍得。

坐在下面的老兵们也都是沉默着红了眼圈。

最后顾承衍走上台的时候，也忍不住红了眼眶，手捏着话筒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代表队里，对你们说声谢谢，谢谢你们带了一批又一批的新兵，以身作则，告诉他们什么才叫做军人。以后，不管从事哪个行业，我希望你们都把一个中国军人的精神、原则，都带入到工作中。走到哪，都不要给你穿过的这一身军装丢脸，知道了吗？！”

最后一句他说的有些哽咽，但还是字句铿锵有力。

坐在底下的老兵，也都哽咽了“知道了！”

这一声喊完，会堂里安静了几秒。

顾承衍站在台上，半晌后，摆了摆手，抿了抿唇，已说不出话来了。

……

下面的仪式就是卸军衔，卸军徽。

老兵十个一排的依次站到会堂的前面，顾承衍他们这批领导给他们卸军衔。

走到每个老兵面前时，都是眼眶湿湿的。

肩上的军衔，胸前的胸章，军帽上的国徽，依次褪去。

最后变得光秃秃的。

顾承衍走到最后一个老兵面前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垂眸给他卸了军衔。

转身的那一刻，一排已经卸完军衔的老兵忽然立正，敬礼，皮鞋在地面发出坚实的声响。

“定不负各位领导期望，能战，善战，胜战，精兵，忠诚，铸魂！若有战，招必回！！”

顾承衍和教导员，还有几个领导也忍不住再次红了眼眶。

他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最后，所有的退伍老兵的军衔全部卸完，就是真的要告别了。

出了会堂，送他们去车站的车已经在等了，车前倒车镜上的大红花，在风中飘扬，很是显眼。

顾承衍走在最后，看着那一个个身影爬上了军车的后面，始终没有走上前。

其他的一些被这批老兵带过的新兵，忽的一齐涌了上来，瞬间哭声一片。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这一群平时铁骨铮铮的人忽的集体嚎啕大哭，让苏晚也忍不住红了眼眶，转头看向站在身旁的顾承衍。

他的目光一直停在远处的人群，眉头微微蹙着，眸中泪光闪烁。

她第一次看见他哭还是在那次化工厂爆炸，有队员牺牲的时候，而这次算是第二次，以前他受再重的伤都没见过他红过一次眼眶。

真正能触到他泪点的，除了家里的人，就是这群他带过的“混小子”了，平时虽然是严格了点，凶了点，但也的确是有感情的。

最后，车快要开走的时候，那群老兵忽然一起从车上翻了下来，哽咽着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顾承衍。

苏晚笑了起来，往后退了几步。

“顾队，军人该有的样子，都是你教给我们的，以后我们也会继续做好一个中国军人该有的样子，以你为榜样，铁骨铮铮，赤胆忠诚。”

顾承衍拍了拍抱住他的人的背“别给老子丢脸，我带过的兵，都不许孬了。”

“是！”

……

一番依依不舍的道别后，老兵们都上了车，军车渐行渐远。

几个队里的领导站成一排，笔挺的对着车离开的方向敬了个礼，知道车拐处特战大队的门，不见了踪影。

……

顾承衍今天一天的状态就不太对了，直到去接晚笙的时候才笑着去抱了自家的闺女。

晚上，吃完饭，苏晚带着小丫头去洗澡，顾承衍在厨房洗碗。

小丫头坐在浴缸里，捏了捏浮在水面上的小黄鸭“妈妈，爸爸今天是不是不开心呀？”

苏晚顿了顿“是呀。”

“玩什么呢，是我今天不乖吗？”

苏晚揉了揉小丫头的头“不是的，晚笙很乖的。”

“那爸爸为什么不开心呀？”

“因为呀……因为，一群对爸爸来说很重要很重要的人，要离开了。”

“很重要？”

“对。”比生命还重要的人。

……

给小丫头洗完澡把她哄睡着了，苏晚才走回房间。

刚走进去就闻见了烟味儿，顾承衍依旧穿着军衬站在落地窗前，窗户大开，指尖一闪一闪的星火。

他已经戒烟很久了，自打在非洲的时候就已经很少吸了，晚笙出生后就更是没见他动过烟。

但今天她也知道是为什么，除了自己的战友退伍，还有就是想到了自己，总有一天，他也是会离开部队的，离开那个他付出了那么多年心血的地方。

她走过去，从身后抱住了他“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是……老公，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最棒的，我爱你，还有晚笙，也爱你，很爱很爱。”

顾承衍顿了顿，拧灭了烟头，转过身，回拥她，姑娘的身子有些单薄，一下子就抱了个满怀，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闭上了眼睛“我也爱你们，如果……我是如果，我最后还是选择回到特战大队，你会不会……”

“不会。”他还没说完，她就已经回答了，她知道他要问的是什么。

他的信仰与坚持，她从来没有质疑过，也更加不会去阻拦，因为……这就是他的命啊。

早之前她就看明白了，就算是被误会，被诋毁，被言语攻击，都没让他动摇过，无数次面对死亡，他也没怕过。

所以，还有什么能让他放弃的呢，而她也更是没想过的。

“你去吧，去做你想做的，无论你的决定是什么，我都支持。”

他低低的笑了一声“好。”

过了半晌，他又缓缓开口“苏晚。”语气轻柔的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嗯？”

“谢谢你。”

她笑了“傻瓜。”

“我爱你。”

“嗯，我也爱你。”

落地窗洞开的窗户，微凉的晚风吹进来，气氛静好的让人心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