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雾之龙

善恶这种事情，在任何一个时代，对于任何一个人，都很难说得清楚。

人情和法理的交集太少，无论是重视哪一方面，都势必会有另一方面被忽略。

川神响也是无法者，他行动的宗旨只是自己，无关善恶，虽然很自我，但也是一种活法。

毕竟普罗大众看的仅仅是这个人有没有危害到自己而已，川神没有威胁到他们，自然他们就安之若泰。

而这个吸血少年有可能威胁到他的安稳，他自然就要剪除。

这就好像拔掉花园里的杂草一样，他既不认为这很残忍，也不觉着这有什么不对劲的。

然而，这种善恶观对于时枝惠来说，对于一个正值花季，相信正义的侦探迷少女来说，未免过于残酷了。

“等一下？！你们是真的要杀了他吗？！”

她情不自禁的喊了出来。

川神没有回头，一边加速自己的攻击，一边道：“那就要看他是不是配合了。”

这话就跟【是，我就是要杀了他】没什么区别。

如果这个吸血少年会妥协，他早就妥协了。

哪里用等到现在？

川神有氮气装甲保护，隔绝冷气。郁岛川的拳头有特殊超能力，一旦碰到就会燃烧。

不得已，吸血少年只能把突破口放在哪个壮汉的身上。

一般来说，这种身材高大肌肉对垒，好像坦克车一样的男人是最强的。毕竟肌肉就几乎等同于力量了嘛。不过，对于吸血少年来说，这种男人最好对付。

自己的身体通过超能力的计算公式，一旦遇到【物理系的冲击】就会化为烟雾，人类的拳头能打中固体，却无法伤害气体。

就算是少年漫画里，也只是用内功劈开瀑布而已，没听说过有能把空气一分为二的。雾气化的自己，对这种只会物理攻击的角色而言是最难对付的！

名井巳看他且战且退，往自己这边凑过来，心里猜到了他的打算，只觉着好笑。

自己和那个玩流体的风镜男可是宿敌啊，自己可是没少给他准备【超必杀技】啊，针对流体战斗？那正是名井巳一直思考的强项。

他喜欢研究毒液也是因为这点，川神是同时使用格斗术和超能力的角色，自己擅长摔跤术，这是一个对抗点。那么，就剩下超能力了。

如果普通的血无法伤害气体，那么就化为能腐蚀气体，侵蚀人体的毒液就好了啊。

这么想着，他的手上仿佛手套一样，殷红的颜色裹了上去，仿佛果冻一样的奇妙的红色粘液覆盖在上面，这是他自己的血液。

不等那少年往自己这边攻击，名井巳先一步上前，他身材两米左右，手脚都比常人更长一些，再加上这一步为了拉近距离，更是好像弓步一样夸张的迈出脚，咚的一下，他的身体硬生生跨过了两米多的距离，身体前弹，硕大的拳头刷的就是一拳，血色带着拳风，向着少年的后背砸了过去。

用人体来说，那里应该是【肾脏】的位置。

中国医学中，把人体脏器按照五行分属，其中，肾脏属水，说出来有点脏，其实意思是说肾脏管理人体的水循环，具体来说就是……上厕所。名井巳并不理解他的能力的作用，也不理解他到底开发了这个能力多少。

不过，有一点他明白。

这个男人的能力是雾化。而雾，是气体（当然，严格来说，这个算是液体，但是名井巳没有在意这种事情）。

只要是流体，自己就有办法弄死他。

因为……

“我啊！可是一直想打倒那边的风镜小哥，你这不成熟的雾化！根本挡不住我的拳头！”

仿佛要印证他的话一样，被他拳头打中的身体迅速化为烟雾，紧接着，仿佛燃烧了一样，冒出红色的光辉。

举个例子的话，就好像有人用打火机点燃白纸正中心，焦黑带着火红的颜色，逐步向周围扩散开来。

这是名井巳专门为了腐蚀流体而开发的【毒液】。破解方法很简单：别用流体，用固体打过来就成了。

之前川神也用一样的方法破解过这招。

但是，这里又涉及到一个问题。

名井巳的身体坚固的不得了，对，明明是人体，但是却很合适【坚固】这个形容词，他根本，已经不能算是人类的程度了。中国流传着诸如金钟罩铁布衫之类的硬气功，能让身体坚如金属，名井巳的身体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样坚固的身体，不管是挡住敌人的攻击，还是进行反击，都有莫大的威胁。

这里就有一个两难的选择了。

用流体，会被他的血手腐蚀。

用固体，会被他的身体击溃。

两难的境地。

这个雾气少年那里有川神那种战斗中飞速思考的能力？也没有他敢于迎着对方优点打过去的血性，刚刚被名井巳打中的地方发出奇异的痛楚。

不同于单纯的刺痛或者烧痛，而是一种好像胃酸翻腾的感觉，大概这是因为雾气化之后的自己和正常的人体不太一样的缘故吧？

他觉着非常难受。极为难受，身体好像都被酸液侵蚀了，忍耐不住的他发出困兽似的哀嚎声。

（就是现在！）

四之宫抓住了他因为疼痛而分神的瞬间，手里一挥，身体紧接着泛起一阵寒意，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

她的能力，是一种类似于等价交换的东西，通过自身感受到冷气的侵蚀，来制造出冰。正如之前说的，雾是水，所以，会结冰。

只要用同类的超能力去抑制住他的雾化能力，说不定，能把他冻住。

怀着这样的心情，四之宫放出了强力的冷气，冰之风卷着细碎的雪渣，吹乱了四之宫的黑发，夜空下，少女的黑发完美的融入了进去。

“这未免……”

时枝惠的声音有点悲哀，她是在同情这个少年吧。

明明正如少年所主张的，他什么都没做错，难道说，变成遗弃儿是他的不好嘛？

为什么他明明都这么可怜了，却还是无法得到好报呢？

不，不说好报了，为什么，还要被人追杀呢？

岛崎千雪默默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她看看岛崎，眼神满是迷茫，但是岛崎千雪什么都没有说。没有开导，也没有劝服，只是安静的看着她。

因为，说什么都没用。如果人类是随随便便几句话就会改变想法的生物，世界上就不会有纠纷了。

其实，岛崎千雪能同时理解两者，她既能理解川神，也能理解时枝惠。所以，她才会这么纠结。

正如川神一直宣称的那样，这个人的确很悲剧，但是，这个悲剧根本不是川神造成的。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因为自己很可怜，就去伤害其他人，这是不被允许的。

就好像有人杀害了川神的伙伴，川神会向这个凶手复仇，但是他不会把这份仇恨转移给无辜的人。

吸血少年随机向路人发起攻击，虽然伤害并不致命，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这就是伤害。

然而，时枝惠的想法就错了吗？

也没错。

她会同情这个少年，这也是人之常情。谁都有恻隐之心，遇到可怜的事物会心生怜悯也是正常的心情，更何况，她只是个女孩子，初中女孩子，正处于感春悲秋，即为感性的年纪。

她喜欢故事，尤其喜欢大团圆的故事。她喜欢侦探小说的原因也在于此，正义的侦探总是能把坏人绳之以法。

可是，她大概光注意到小说里侦探精彩的推理和严密的逻辑，却忽视了故事本身的悲剧性吧。

案件发生，就算抓住凶手，案件也不会消失。

而且，很多时候，凶手也不是单纯的为了犯罪而犯罪，他们也有各自的苦衷。

如果有一口饭吃，谁愿意铤而走险呢？

只有那些被逼到绝路的人，才会吧唯一的希望寄托给冷冰冰的暴力。一切都不会随着暴力而解决，但是，至少心情是愉快的，报复的快感会短暂的让人淡忘一切。

时枝惠还没注意到这点。

她所同情的这个人，其实，正在给世界带来不安定。

当然，这并不是说川神做的就对，那种过于果断的杀伐之心，本身就是扭曲的象征。能毫无愧疚感的夺人性命，本身就很奇怪。

但是，现在谁也无法介入这两人的矛盾。

就连他们两个本人都不行。

无法介入。

然而，也无需介入。

四之宫的冰之息吹残酷的吹在少年身上，川神操作着气流，对抗着他的雾化，同时，四之宫的冰屑则负责破坏雾气的能力。

这两人都是研究所里引以为豪的LV4，不管是对能力的使用程度还是两人的战斗意识，都不是这个被冰冻处理了许久的学生能比得上的。

单纯从常规角度来说，这个少年的意识大概还只有小学生的水平。

超能力者通过个人的现实而影响物理空间法则，衡量他们的，首先是计算力。这孩子被冷冻起来那么久，很少自己开发能力，现在就好像有人忽然吧最高端的战斗机塞给一个没开过飞机的人一样，他只能自己逐步摸索，看看自己怎么样才能驾驶着原本不属于自己的能力。

结果就是，被川神拖入对抗，分身乏术，被四之宫的冰屑吹了个正着，刺痛的寒气顺着雾气爬满身体，渐渐地，雾气的浓度越来越清晰，甚至能看见坚硬的棱角。

被寒气浸透的少年，只觉着身体越来越僵硬，意识也越发的停滞了起来。

（又要……变成那样了吗？）

（又要，被冰封起来，无法思考，只是认人在自己身体上做实验……）

（下次醒来，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还是说，自己会直接死去？）

（死……死……死！？！死好可怕……不想死……绝对不想死……）

都说人在濒死状态下，会有【走马观花】的感觉，大脑会引导着让自己看到各种幻觉，看起来，自己也要死了啊……

他的心里充满了不甘心的念头。

“啊啊啊啊啊！”

“？！退开！”

川神不由分说的下了命令，双臂展开，两条棍子似的气流从他双手中涌出，顶着众人后退，拉开距离。

之前还被四之宫冻住大半的雾气少年，此时状态已经不太对劲了。

如果说，之前他的雾化，像是燃烧产生的烟雾，现在就好像是把固态二氧化碳直接扔到高温环境一样，汹涌的雾气简直像是要把一切都吞没似的，滚滚而出。

让人简直好奇他到底能产生出多少的雾气。

浓重的白雾滚动起来，在半空中凝聚出实体，与其说是实体……倒不如说，是吧雾气高度浓缩，做出来的东西。

高约十米，宽三四米，背后生着蝙蝠似的翅膀，不过因为是烟雾构成的，轮廓非常模糊，不停有雾气扩散在空气中，又不停的有雾气从核心补给出来。

即便是这样模糊的形态，川神依旧看出了这是什么。

龙。

西方文学中广泛被使用的形象。

这是一条，雾气做成的龙。

吸血少年没怎么读过书。

毕竟，对于遗弃儿，研究所的态度从来都是当小白鼠的。人类会关心小白鼠的食宿问题，因为他们需要小白鼠健康的活着，可是精神状态就没有那么重要了。尤其是，对非脑科的实验来说，更是如此。

在吸血少年的模糊印象中，忽然想到了一本绘本。

在童话绘本的故事里，强大的恶龙飞到城堡里，夺走了财宝，带走了公主。

那大概，就是世界上最强的生物了。

怀着这样的心情，少年的模糊意念让他的身体发生了彻底的改变。

雾气滚滚，雾气之龙在夜空下展开翅膀。

如果，自己是龙的话，就没问题了。

只要像是童话里一样，掠夺财宝，带走公主，逃离城堡就好了。

不会有问题的。自己的能力，没问题的！这些人，通通不是自己的对手！

因为……

“我可是龙啊！是最强的生物啊！”

明明是雾气的怪物，却发出了人类的声音。

空洞的声音被雾气浸润，透出浓浓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