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瑞单手撑着头,全不在乎屋中的动静,反而转头去看窗子上的雕花,一排小蚂蚁从凹凸不平的纹路里爬上爬下,他便非要顽劣地伸出手指去截胡。
屋中正经的学生不过他和萧明锦两人,这点儿不太明显的动作也就分外惹眼起来。
半晌,才好似发觉出屋中有些过分的安静了,沈瑞漫不经心地转过头,正对上两双紧盯着他的眼睛。
他弯起眼睛笑了笑,不太诚心地问道:“江太傅怎得不讲了?可是沈某打扰了?”
他说这话时,手指还不忘在窗框上撩拨一下,逼迫蚂蚁慌慌乱乱地新换了一条路径。
沈瑞面上的笑意越发招摇,好似等的便是眼下这一刻般。
他是来把这漂亮鬼变成鬼的,又不是当真来读书的。
江寻鹤轻笑了一声,略摇了摇头道:“沈公子不必介意,江某今日所讲不过是熬了个通宵,没有精心准备许久,也不曾翻读了上百篇前人文章,沈公子听不进,也是应当的。”
“沈公子若不愿听,尽管做自己的事情便好,即便是讲学出了岔子,沈公子与殿下不见成效,也不过是被陛下责罚罢了。”
“原也是江某自己不曾做好差事,休说是责骂,便是以死谢罪也是很应当的”
沈瑞面上的笑意缓缓僵住,嘴角也慢慢绷紧了。
第023章
沈瑞目光直直地投到江寻鹤身上,搭在窗框上的手掌无意识地缩紧,压着棱角的指腹显出些不太惹眼的绯色。
他的目光从江寻鹤的眉眼处一路瞧下去,将他那点神情姿态全看了个透彻。
这会儿不似传胪日那般孤冷如远山,反倒好似他一眼瞧出去,阔落落的平原上,独这么一座青色氤氲的小山。
一眼望出去,本该是没个边际阻隔的景色,却单为着这么一处,将本该一望无际的情境收了个尾,叫他没法子,只能将敞出去收拢不回的目光全聚在这小山一处。
这小山一边儿同他说“尽管去做自己的事”,一边又好似耍娇般,散开那点青碧色的云雾来撩拨人。
沈瑞木着一张脸盯着他瞧,他也不躲闪,只是经受不住般将眼皮搭下来,松散散粘不住似的挂在沈瑞的指尖上。
青色的衣领上露出一截冷白的脖颈,江寻鹤原就是略侧过身子的,此刻倒将那点白没个限制地延长,颇有些引颈受戮的美感。
沈瑞上下滚了滚喉,心头暗戳戳地擂着小牛皮鼓般,不为着这点美色,而是为着丁点儿能亲手划破这漂亮鬼喉管的可能。
脆弱的脖颈远比漂亮的眉眼更叫他一身血如添了三把火似的滚烫。
沈瑞忽而勾了勾唇角,露出几分恶意来,他将搭在窗边的手收了回来,带着点温热覆在江寻鹤的腕子上。
红玛瑙坠子被挤压在两块皮肉之间,沈瑞几乎能清楚地分辨出上面的纹样,他带有些强迫的意味将江寻鹤的手连并手中的戒尺一并抬起来。
微凉的戒尺被抵在沈瑞凸起的喉间,他手上稍一用力,那戒尺的棱角便顶撞了个结实,压出一点痕迹来。
沈瑞却一副浑然不觉的姿态,好似那竹尺是抵在旁人身上一般。
他下颌微微扬起,将二者之间的模样展露得更透彻些,唇角的笑意也随着他这一番动作更加招摇。
他半搭着眼皮,目光从江寻鹤那握着戒尺的手掌一路瞧到他面上去,语调懒散又混蛋。
“太傅,管教学生,须得这样才好。”
分明是他先做了恶人,这会儿又摆出一副任君采劼的姿态来,那里是等着人来教训他,分明是招人似的。
从来讲学的先生只有用竹尺打手掌的,他倒是指挥着将其抵在颈间,好是那不是竹尺,而是柄要取人性命的长剑般。
梦境里几番周折的场景而今被他自己引导着现于眼前,这种虚实交织的感觉让沈瑞难得地兴奋起来。
梦境中难以逃离的无力和恐惧,而今都化作了沉溺在骨血中隐隐躁动的亢奋与焦躁,。
他曾百般算计试图逃脱的境地,此刻竟全成了为欲.念加持的筹码。
他甚至难以自抑地紧盯着江寻鹤脸上的神情,恳切地期望着他此刻由漂亮鬼转化为厉鬼,一剑将他贯穿,才算痛快。
江寻鹤从被握住腕子的一刻起,便再没半点声响,由着沈瑞将他的手抬起来,又将他手上的竹尺抵在那人欣长的脖颈上。
江寻鹤任由那竹尺逐渐顶了个实,甚至无师自通地让那顶端的尖角沿着沈瑞的脖颈慢慢向下滑动。
他几乎能穿过那竹尺感受到沈瑞呼吸间喉管的细小颤动,那么一定点儿,却因着沈瑞的举动,毫无遮掩地暴露在他的面前,甚至在这一呼一吸之间逐渐同频。
江寻鹤的目光从竹尺与皮肉相抵的地方缓缓移到沈瑞脸上,翘起的唇边不经意探出一点齿尖,恐惧和期待全被裹成一团漫在他眼底。
又恶劣又疯魔。
好似只要江寻鹤稍一欠动,两人便能被一柄长剑同时刺穿般。
江寻鹤几乎是不可抑制地想到,倘若……大抵自己再不会是被遗弃的首选。
思及此处,他胸腔内剧烈的跳动起来,就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这点细微的变化被沈瑞尽收眼底,他看着眼前人,这会儿又不像青碧色小山了,又或者说山上弥漫着的云雾尽数消散了,露出过于透彻的颜色,擎等着人去贴近。
沈瑞下意识蹙起眉,太近了,太近,便要没意趣。
他合了合眼遮住了逐渐消散的情绪,再睁开眼时,方才那点疯劲儿好似全然与他无关。
沈瑞松开始终握在江寻鹤腕子上的那只手,没什么情绪地勾了勾唇角笑道:“开个玩笑,学生自当认真,太傅请继续讲学吧。”
说完便向后退了一步,将两人之间拉开了距离。
他唇角挂着点淡淡的笑,显得矜贵又疏离,合称他今日身上的锦袍,却同他本人割裂开。
分明是他先去招惹的,可人稍一欠动,他便在那一晃神的功夫里,松散散地退离。全凭着心思,便将人心把玩了个透彻。
江寻鹤垂下眼,看着戒尺的尖端,好似那里还残存着一点温热,但与他指尖交合的地方已经逐渐凉透了,眼下正沿着竹子的纹理一点点向尖端退散。
他将手收了回来,仿佛方才的情景不过是一段无端的遐想。
“既如此,便多谢沈公子体谅了。”
一切都归于平静后,始终埋着头跟个鹌鹑似的萧明锦才侧过头露出了满眼的钦佩。
他表哥果然是这中都城内顶顶英明神武的人,就连那秦老头的戒尺都不怕,原本只是他一个人他听学,现下表哥来陪他,根本就是心里记挂着他吧!
萧明锦越想越觉着心里熨帖得不行,原本只是钦佩的目光一转眼儿的功夫就含了两汪热泪,恳切地盯着沈瑞瞧。
沈瑞方一转头就对上了他这副模样,手上的动作一顿,忽而觉着大约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