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出来递到他手中。
接着又转身绕到沈瑞身侧,同春珰小心交换了一个目光,接过了她手中不断扇动的绢扇。
春珰没拒绝,而是放下袖子遮住了自己不住颤抖的手掌,她昨日受了罚,去将园子中的花草全都换了土。
今日还能正常当值已是不易了,更不必说还摇了半天的扇子,她心中清楚连带着这后续才算是个周全的责罚。
此刻春珂替了她的活计,公子却没阻止,可见着此的责罚已经过了,只是下次是否还能有这本好运道便是难算了。
沈瑞手里捏着的那张信纸上写得满满当当的,一眼瞧去险些看不见白色的空余。
不必说那几位言官昨日得了他的信,今日早朝便齐齐上谏的盛景。
单是焦润后面兴起的那一波风浪,放到茶楼里就够说书先生讲个几天几夜了。
沈瑞眼中含着一层笑意逐行逐字地瞧下去,好像对这一番变故半点也不惊讶。
这些言官收到的信中,只有焦润的不同,其余皆只预知了这第一层风浪,却全不知这第二层的境遇。
恐怕这中都城内除了焦润和沈瑞,剩下的所有人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沈瑞唇角缓缓勾起,这才正是他想要的,有事众志成城的玩意儿却远不及单枪匹马破阵来得快些。
无论城府怎样深沉,第一反应永远是骗不了人的,更不必说那帮子言官光是嘴皮子凌利,脑袋轴得厉害。
倘若众人齐齐上谏,便有逼迫之意,明帝再怎么无力也难说不会想法子阻挠。
但若是焦润一个,便怎样也逃不过一个利益结合,明帝虽心中不痛快但却也不会压制不住,牵扯太多。
反倒是萧明锦会站出来,主动在这场风波中跨入了焦润的阵营里,倒当真是叫他有些意想不到。
沈瑞轻轻揉了揉额角,眼底闪过一丝深意。
即便是个顽劣的小孩,也是在深宫中长大的储君,又不是随便哪一个皇子都是深宫巨人,若是他心中没把算盘也活不到现在。
沈瑞不觉得自己那几句话就真将人诓骗了,顶多也就是要他心中有了这么个念头罢了,但现下却远没到催生的时候。
沈瑞捏着信纸的手指缓缓收紧,他倒是有点猜不透这小崽子这番示好,揣的是什么心思了。
他垂下眼皮,遮住了眼底的晦暗神思,不过,局势尚且可控。
他又不是巴巴上去同人谈感情,这中都城内再没什么会比利益更牢靠,他同萧明锦现下便是最最牢靠的利益结合体。
他散开点手指,将最后两行看完了,也不知写消息的人什么毛病,前面那帮子言官的话一个字儿都不落,就连陆合元同自己那个便宜爹如何当堂争辩自己到底是孺子还是烂泥的话都逐一记录下来了。
却偏偏将沈瑞最想瞧见的那一段给省去了,只模糊地写了一句:江寻鹤自愿应允。
自愿应允四个字能牵扯出来的东西可就太多了,刀架在脖子上也算自愿应允。
沈瑞虽同这些言官勾结了一波,却也知晓朝中这些老狐狸谋算颇深,言语间稍在一二字的深浅上加一磨炼,得出的结果就截然不同。
那索命的狗东西究竟是真自愿还是被自愿,他在这信中半点儿也瞧不出来,
沈瑞有些意兴阑珊地向后倚靠去,漫不经心地一抬眼,却同站在拱门前的人对上了目光。
那人迎着光静静地站在两簇海棠交合掩映的地界儿,半点声响都没有,好似若没有沈瑞这不经意的一眼,便能在那站上千百年一般。
沈瑞被自己心底这点无端的想法逗笑了,他还真是逍遥日子过惯了,分明是原书中一己之力荡尽不平的大佬,他还真将其当做绕在腿边讨欢的乖狗不成?
这会儿的日头正晃眼,沈瑞下意识眯了眯眼睛,却仅仅是这点回避似的举动,便让始终将目光落在他身上的江寻鹤下意识拢紧了手指。
心中那点勉强压下去的叫嚣好似又重新升腾起来,不断地催促着他,走过去,站到他面前,成为唯一的那一个。
江寻鹤借着袖子的遮掩死死地掐着指腹,将那一处掐到充血,随后分割成苍白紫红的两处。
不必那么急,他已经谋得了这寸许的牵扯,现下局势已定,总有容得他周全的时候。
仓皇靠近,只会沦为轻贱的一瞥和肆意的抛舍。
沈瑞不知道他心中的盘算,只是随手将茶盏放下,轻笑了一声颔首道:“江太傅安好。”
可眼中却全不似方才,好像在他眯起眼睛的那一瞬息被蒙上了一层遮掩,只余下克制的疏离感。
江寻鹤滚了滚喉咙,合手道:“沈公子安好。”
沈瑞招了招手,示意他走近些,对春珂道:“给太傅上茶。”
他弯着一双眼,状若不经意道:“瞧着这一身官袍,太傅莫不是方一下朝便来了沈某这?”
两个工匠已经将满满一盒子的雕花金片都镶嵌在了藤椅上,见着二人要说话,便行了礼悄悄退了出去。
沈瑞指着自己对面金灿灿的藤椅道:“太傅请坐,不必太拘谨。”
那目光跟搅合了浆糊似的粘人,从官袍上的褶皱一直瞧倒那紧贴着衣料的雕花金片,最后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什么清冷冷不近人的孤鹤,偏要养在这金玉堆里,沾着一身脂粉亵玩,才有意趣。
春珂斟了茶递给江寻鹤,他大约是没想到沈瑞这除了镶金藤椅,便是连茶盏也是羊脂玉的,对比着沈瑞手边白瓷的杯盏,他指尖一顿,随即接了过来。
“今日朝中有异动,江某特来告与沈公子。”
沈瑞捏了颗梅子塞进嘴中,却冷不丁被酸地直皱眉,他倒吸了一口气故意为难道:“我又不是什么朝臣,这朝堂上的事,太傅何必讲与我听。”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沈瑞微微向前半倾着身子,凑近了道:“难不成,太傅是想要沈某考个状元郎回来不成?”
沈瑞说这话时,眼中的恶意几乎掩盖不住,他虽没将那全书看个囫囵,却也清楚原主在他科举上横插那一手,是他一处隐秘的伤疤。
好好将养着,总会在他封侯拜相、权倾朝野那天愈合。
只可惜他现下落在了沈瑞手中,他偏要将这伤疤时时撕开,时时新鲜。
在他目光的注视下,江寻鹤似有无奈地轻叹了一口气道:“沈公子志不在此,江某自然不会强求。”
沈瑞听着那句志不在此,眼神瞬间变得暧昧起来,目光沿着江寻鹤劲瘦的腰身打了个转儿。
这话,是也不是。
“今日朝中有朝臣提议说江某既为公子之师,便理应规束言行,学生之错究其根本是为师者不曾尽责。”
“因而公子日后言行举止皆与江某做个牵扯。”
分明是那些个老东西合起伙来想将他赶出朝堂,在他嘴里却全然成了天地至理般的好法子。那一惯清冷的眉眼在说这话时也仍旧不起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