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珰转头瞧了一眼根本看不清的院中,摇头止住了春珂的话,将人带出了好远才轻声道:“公子正睡着,晚些时候再送进去吧。”
春珂闻言睁大了眼,手却死死地捂住了嘴,用目光示意着春珰询问,春珰被她的举动逗笑了,轻轻推了把她的腰间,将人推走了。
院中,江寻鹤轻轻翻过一页书页,看着沈瑞在上面做的小字标注,唇角无意识地噙着一丝笑意。
他自己尚且嫌弃萧明锦在书页上将标注写得满满当当,却又私底下在话本子上挨着段剧情点拨了个透彻,将话本先生那点笔墨批判得一无是处。
偶有些与话本子无关的,便是些什么:漂亮鬼怎么能穷成这样?该不会过两天便要住桥洞了吧?
字迹潦草,不仔细分辨压根瞧不出沈瑞这通鬼画符究竟写了些什么,江寻鹤瞧了几处,大致看清楚了所谓的漂亮鬼就是他自己。
软榻上的人翻了个身,动作间一条腿险些垂到地上去,江寻鹤眼疾手快地接了一下,但这点变故还是让沈瑞皱着眉睁开了眼。
他这觉睡得安稳,梦中倒是不曾出现什么索命的情景来,只是梦中不曾瞧见的人,一觉睡醒便正对上,倒说不出点高兴话来。
两人目光直对上,好似都在等着彼此的那点交代。
沈瑞好眠了一遭心情难得愉悦,他略犹豫了一瞬,随后试探道:“太傅这篇治国策当真是讲得不错。”
第056章
院子中除却花草间磨蹭出的沙沙声,再寻不出旁的响动,更将二人之间纠缠的气息衬托地浓烈了几分,
沈瑞根本不在意江寻鹤是否回了他随口扯出的那句话,只是下意识抽了抽鼻子,目光沿着江寻鹤的身形下滑,直至落到他腰间的小香囊上才算止歇。
“太傅好香啊。”
他说这话时语调轻佻地厉害,街边依仗着点点权势便要调戏漂亮姑娘的恶霸没个分别。
沈瑞心中从来没个顾忌,左右这漂亮鬼一惯克制着,稍一凑近,他便不知要退却出多远的路径。
世人大都爱他这副清冷疏离的模样,好似半点不掺和人间情.事般,算不得依仗,却可少分散出一丝防备。
但沈瑞偏看不得他这副远山孤鹤的模样,他恨不得将人扯进泥潭里,将那点可远观不可亵玩的限制给扯个粉碎。
江寻鹤垂眼看了他片刻,随后轻笑了一声,从二人之间扯出那本被他翻看了大半的话本子,在沈瑞眼前轻轻晃了晃:“阿瑞这些个漂亮话也是在这本子中学的吗?。”
沈瑞唇角的弧度一僵,他抿紧了唇看着江寻鹤捏着话本子的手指,眼中方才还兴盛的兴致情.欲这会儿都退却了个干净,只剩下难以按捺的冷意。
他书页中写了些什么没个边际的,他自己最是清楚。
沈瑞看了片刻,微微一哂道:“不问自取,这便是太傅所讲的礼义仁道?”
江寻鹤稍稍退开一点身形,将两人之间让出寸许的空隙,和他捏着话本子的边沿,精准地翻到了沈瑞看到的那一页。
“因材施教亦是江某职责所在。”
沈瑞嗤笑一声,稍稍支起些身子,伸手搭在了书页上,手上稍一用力,便将那书页连带着另一边抓握着书页的人一并扯到了身形。
“那太傅倒是说说,所见如何?”
好似当真受了他的蛊惑般,江寻鹤的目光凝滞在他的眉眼间,细致地看过去。
沈瑞半点不避讳地将自己的目光迎了上去,寸寸描摹间唇角下意识勾起,显出些饱含着恶劣的笑意。
不见旖旎,倒好似交锋博弈。
江寻鹤好似在评判着那本不起眼的话本子,可目光却深深凝视着那双漂亮的眉眼,轻声道:“辞藻构思,皆为上乘。”
他有多久不曾见过这般的眉眼了?他一声所见大都对他如避蛇蝎,或轻视怠慢、或有利可图,总归不是侧目便是回避。
大约从不曾有这样一双眉眼坦荡地看着他,半点不掩饰那些不堪却放纵的欲.望。
江寻鹤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沈瑞吃醉酒后那句要杀了他,他轻轻滚了滚喉咙,奔波寻觅了二十余年后,他终于在死生两境之间寻得了一丝乐趣。
沈瑞停留在书页上的手指收了回来,撑在软榻上,只有脖颈高仰着,好似飞蛾扑火般无声贴靠着。
他轻巧地勾起唇角,、语调被刻意拖长,懒声道:“太傅不愧为新科探花,这双眼当真是一流的漂亮。”
似是听到了院子中的动静,春珰隔着院门口的绿植轻声唤道:“公子,家主命奴婢送消息来。”
春珰的话中止了两人之间的情景,稍一愰神的功夫吗,沈瑞便又好似没了骨头般,懒洋洋地将身子向后靠着,语调漫不经心道:“太傅想必也听到了,即是如此,今日便止歇在这里吧。”
江寻鹤唇角无意识地绷紧,他缓缓垂下眼遮住了大片的光景,缓声道:“既如此,江某明日再来。”
“好。”
沈瑞轻巧地一颔首,目光却始终看着江寻鹤的背影,直至他走出了好远,才好似不经意般道:“太傅既觉得这般上乘,那明日便换做这本来讲吧。”
同萧明锦学一样的东西是明帝的旨意,他倒是好奇原书中明帝手中这把无往不利的三尺青锋,现下究竟有多得心应手。
江寻鹤脚下一顿,将头半侧过来,日光在他的轮廓上镀了一层金边儿似的。
沈瑞听见他轻声应了一句:“好。”
春珰守在院门口,见江寻鹤出来连忙欠身行礼,随后便快步进了院子。
沈瑞正垂着腿坐在软榻上,大约心情不错,小腿轻轻地晃着,连带着腰间的玉佩也碰撞出一点玎珰声。
春珰还没走近,便听见沈瑞懒声道:“管夫人又传信来了?”
春珰颔首应了一声,随即从袖子中取出密封的信件道:“奴婢方才瞧见公子正安睡着,便先行扣下了。”
她说这话是小心地观察着沈瑞的神色,试图从他面上瞧出些什么东西来。
沈瑞拆信的动作一顿,垂眼瞧了瞧被他撇倒一边儿去的治国策,漫不经心道:“大约课堂睡觉是条什么铁律吧。”
他将信件上的蜡封撕开,逐行逐字地瞧过去后轻笑了一声,转头对春珰说:“写封请帖,将楚三爷请来吃顿饭吧。”
春珰颔首应下,稍一犹豫,轻声道:“那厨房那边奴婢可要叫人去准备一番?”
沈瑞轻挑了挑眉看向她,笑道:“不必,准备了他也不见得吃的进去。”
春珰有点惊讶,但还是很快便应了声,出去了。
沈瑞书房中自有一大摞的请帖拜帖,他从来不耐烦写这个,若是到了用的时候,便由春珰去添上了名字,凑合着对付。
待到春珰出了院子,沈瑞才又将留在软榻上的话本子拿过来,指尖一动,精准地翻到他写了有关“漂亮鬼”的那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