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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明他才是被覆压在下面的那一个,却硬生生摆出了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来。
“江寻鹤,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我说,你从今日起往后我便是你的依仗,死了我都管埋。”
两人一上一下,高者俯曲着身子遮去了大半的日光,低者半窝在藤椅之中,好似被完全拢在身下般。
生平头一次,江寻鹤有在认真思考自己若是某日死了,应当埋在哪里——要那种既能叫沈瑞时时想起,又不可太繁琐的,最好有个一盏茶的功夫便能够埋利索。
毕竟沈瑞行事惯来最讨厌的便是麻烦,若是埋人的过程太繁琐,不知他还会不会理会。
可是他想不明白,为何沈瑞会忽然将原本的狩猎游戏换成了另一番面目,毕竟作为依仗这件事情本身便要比杀掉他麻烦许多,他甚至不知晓这句话究竟是个推辞还是真心。
倘若可以,他甚至想要告诉沈瑞,若是他觉着将自己杀掉实在是麻烦,他可以自己将这件事情简化的。
但他又实在贪恋这种同从前全然不一样的感受。
沈瑞扯着他腰带的手指越发用力,几乎要将横纵交织的结构扯断了,可却再没多说一句,他在等江寻鹤的反应。
他倒是真想知道这漂亮鬼还有什么旁的说辞,会不会比方才的稍晚点中听些。
江寻鹤垂下眼睛看着他=沈瑞,日光被他自己遮住了大半,因而偶然有那么一束撒在沈瑞脸上时,便如同镀上一层不似凡物的光彩般。
他听见自己轻笑了一声,随后说道:“那便有劳阿瑞了。”
第105章
“公子,你怎么就答应了呢?”
清泽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直嚷嚷,他喊完之后看着正坐在桌案前浑不在意的江寻鹤顿时觉着火气直冲头顶。
“那沈靖云哪里是什么好相与的,但凡他诡计少一些,也不至于一直到了江东还能止小儿夜啼。可见他口中没什么靠谱的话,只怕今日哄骗了你,明日便又要不知道编出什么阴谋诡计来坑害你了。”
清泽是当真为东家着急,汴朝之境内,人人避沈瑞如同蛇蝎,偏自家公子是个好诓骗的人,旁人三两句,他便恨不得要对人掏心掏肺才好。
一想起这个,清泽就觉出一阵头疼来,忍不住地继续念叨道:“东家,倒不是属下想要僭越,实在是这沈靖云他就没什么可信之处啊。”
好一通话说完,转头瞧见江寻鹤仍旧坐在桌案前看手中的账册,便顿觉一阵泄气。
“江东的消息如何?”
清泽知晓江寻鹤问出这话的意思,便是不想要他再继续在这件事上多嘴,因而也只能不大情愿道:“如东家所料,的确有人去打探了消息,已经被东家先前安排的人给阻拦住了,比没有闹到本家面前去。”
略迟疑了一瞬,他又接着补充了一句:“但是来探查的人顾忌不止沈家一处,那边传回来的消息说是有约莫六拨人马。东家,你说是不是哪里出了差错,叫旁人生了疑心?”
江寻鹤将手中的账册放下,避而不答反问道:“商船如何了?”
清泽没得到答案,于是不情愿地瘪了瘪嘴,他觉着自从到了中都,东家就不打愿意搭理他了,在江东那会儿分明是他们两个相依为命,可一瞧见那沈靖云便半点理会自己的心思都没有。
不是今日派自己去商行里给沈靖云盯着,便是明日里派他去打探什么消息,分明就是怕自己耽误了他同那沈靖云交好。
现下不过说了几句好话,自己便是这般境地,若是日后肯再使出些手段来坑骗,岂不是更没有自己存活的境地?
大白天的,清泽却打了个寒噤,后怕地耸了耸肩道:“商船今日便要靠岸了,商会那边也按着东家原本预料的法子来行事,想来楚夫人应当心中有数。”
商行那些人在江东固步自封久了,又因着贪图富贵,所以最是不敢冒险,一个个能使出的手段也就那么多,出不来什么新花样。也就是沈瑞直接越过了江东诸家和楚家结成了同盟,叫他们心中不踏实罢了,若是沈瑞从一开始便是要和他们结盟,估摸着到这会儿尾巴都要摇出花儿来了。
汴朝内商户多受鄙夷,若非如此,江骞也不会先强娶了谢清娴而后又叫江寻鹤通过科举踏上仕途,这些个盘算说到底便是为了可以给江家扯出一个同世家相互勾连的机遇罢了。
现下瞧着楚家这般行事,只怕面上义愤填膺,心中却未必不嫉恨。
因而这一趟行船,只怕非但管湘君要多经波折,就连沈瑞也得折些银子进去,好像他证明,只有同江东诸家结盟才是最最合算之事。
算是个老手段了。
从前用着无往不利,但这次恐怕不太行。
江寻鹤想到了管湘君带来的那句“老婆本儿”,多折损一枚钱,他都要比沈瑞更心疼些。
他从桌案上拿起一封信递给了清泽道:“吩咐下去,按着先前的计划做吧。”
清泽将信揣进怀中,快走到门口了,还是迟疑着退回来道:“可是东家今日一旦这般做了,便是当真同家主撕破了脸,往后的来信只怕要更刻薄些了。”
江寻鹤垂着眼,遮住了大半的情绪,他何尝不知这些年江骞所做种种无非是想要利用他给江家的生意平添一份助益,只是他自己贪图这点依仗,才迟迟不能狠下心斩断,叫那些人平白长出许多心思来。
半晌,他轻声道:“我知道,你只管去做吧。”
他而今,已然有了新的凭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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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楚老板,当真是许久未见啊。”
史家的大掌柜笑出了满脸的褶子,不知道的还以为管湘君才是他的真主子一般。
管湘君方从船上下来,正盯着众人收拾东西,免得被什么浑水摸鱼的东西使坏,闻言转过头来,用一种略有些惊讶的语调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史大掌柜,掌柜倒是消息灵通,我这船方一靠岸便来了,可见当真是从心中惦记的。”
她故意张望了下四周,没瞧见剩下那几家,于是说话时的笑意便更明显了几分:“瞧瞧,还是掌柜用心些,余下的只在信中说惦记,却连接船都不曾来。”
管湘君身旁跟着的账房立刻小声周转着道:“许是因为实在是太忙了些,毕竟船才刚刚靠岸,得了消息没来得及来也是应当的。”
斗笠遮住了管湘君的面容,史掌柜自然也就无从分辨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神情,只能感受她语调陡然拔高了些,半认真半玩笑道:“同为商行之人,史掌柜倒是不曾出岔子。”
账房笑得一脸尴尬,连忙合手朝着史掌柜举了举,示意他莫要怪罪,随后小声提醒道:“隔墙有耳,夫人可小心些吧。”
管湘君这才不情不愿似的闭了嘴,只剩下史掌柜站在一旁,多年行商磨炼出来的笑脸险些挂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