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珰这句话的是特意扬着声音说得,为的便是提点外面街上的人,毕竟方才的动静也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这些人顾忌着沈家和沈瑞,不敢当面来阻拦,却难保不会背后使些什么手段。
这般行事也是为了不给旁人留什么话柄。
男人没想到自己不过是替老家给江寻鹤送信,便落得如此下场,周围几个侍卫一时没有察觉,他便好似个蛆虫一般在石砖上艰难爬行,试图靠近沈瑞,寻求些生机。
春珰一脚将他踢开,斥责侍卫们道:“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好,府中养你们还有什么用处!”
侍卫们自然是怕这些事情牵扯到自己身上的,于是连忙去将抓起来,带出去。
直到人走远了,已经听不清声响了,沈瑞才收拢了面上的笑意,语调淡淡地吩咐门房小厮道:“日后若再有什么从江东来的,一律赶出去,不准叫江太傅知晓。”
小厮们心中虽然不解,但到底还是知道自己的银钱是由谁来发放的,于是连声应了下来。
折腾了这般长的时间,外面的马车也已经备好了,几个小厮还来不及问他今日之事是否也要瞒着江太傅,沈瑞便下了软轿便径直上了马车。
小厮们略一对视,还是决心将事情隐瞒下来,今日能有什么事情发生?无非便是一个男人图谋不轨,想要伤害公子结果被发现罢了。
这其中哪有半个字是值得告诉江太傅的?
——
沈瑞端着茶盏,心神却回想起方才在府门前的事情,倘若不是今日陆思衡请他出来喝茶,叫他刚好撞见,那拿着几件破衣服的男人是不是就要用那点破东西来诓骗江寻鹤,好叫他在中都想法子给家中谋取助益了?
那漂亮鬼又不聪明,又心软心善,指不定三两句话便要叫人诓骗去了。
他在中都之内的处境本就艰难尴尬,这还是在原主不在的情况下,若是按着原书中的路径,只怕他现下已然是寸步难行的境地了。
即便这样,家里那几个从不将他视作家人的人,如今还要想要想着法子来从他身上谋夺些利益,恨不得将他的血肉都啃食殆尽。
沈瑞才将人养的好看了些,这些人便上赶着来吞吃。
他捏着茶盏的手指蓦然收紧,被桌子另一端的陆思衡瞧出了些端倪,后者轻笑了一声道:“阿瑞瞧着似乎是有心事?我可是听说今日来之前,在府门处闹出了些声响来。”
“你倒是消息灵通。”
沈瑞话虽这般说着,却并不觉着奇怪,闹出这般大的声响,若是还传不到陆思衡耳朵里才显得奇怪。
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一般,他略凑近了些问道:“你如今院子中可将养着什么人吗?”
第115章
陆思衡手中的茶盏一晃,桌案上便洒出了些茶水,将石桌洇湿了一小片,两人之间的氛围也因此被推向了某种凝滞。
沈瑞的神情忽而变得有些古怪,他若有所思地上下打量了眼陆思衡,弯起眼睛揶揄道:“陆兄在羞涩些什么?”
“难不成是瞒着我们在府中藏着什么人?”
陆思衡将茶盏落在桌案上,取了一旁的帕子过来一一擦拭干净,闻言无奈道:“只怕我这府中若是进出了什么人,自有满中都的人替阿瑞盯着呢。”
沈瑞勾了勾唇角,却并没有立刻说话。
陆府而今的确是被众人盯着不假,但若是陆思衡想要于深宅中藏个人也未免简单,只是陆思衡今日的话倒叫是他忽然想起,原书中这位于中都也算是惊才绝艳的郎君似乎直至沈家被抄家,也依旧是孑然一身,连好友也不曾有过什么交心的。
先前倒是有个旁支的陆昭瞧着还算得心,但即便是被原主命人一刀劈斩了,陆思衡也不过是过问了一句,甚至因着不愿同沈家交恶,连下葬都是避着人,在夜里偷偷出城埋了的,半点话柄都不给人留。
叫人半点瞧不出他先前在人前对于陆昭的百般赞许。
即便是现下自己穿过来,同陆昭见的几次面,后者也是在陆思衡的高压之下,低眉顺眼地讨好,可不见之前那般嚣张跋扈的样子。
这般冷心绝情的人,倘若他府苑中当真藏着什么人,与其说是什么美娇娥,沈瑞倒是更愿意相信是从哪搜罗来的谋士。
说到底世家同皇权早晚有那么一遭祸事,鼎盛如沈家也照旧论文权柄争夺间的牺牲品,而唯一的幸存者现下就摆在他面前,沈瑞着实是好奇,他究竟是得了什么指点,还是以陆家掌权人的身份凭借一己之力将整个陆家都从淤泥中托举而出?
思及此处,沈瑞轻啜了一口茶水,不动声色地打趣道:“那可是不好说,陆兄行事向来周全,若是得了什么值得上心的人,将其踪迹隐匿干净,也未尝可知。”
他将茶盏放回到桌案上,摊了摊手掌道:“可怜我们这些平日里同陆兄交好的,竟是被蒙蔽了个透彻。”
他说的煞有介事,不知道还真当他已经确信陆思衡在府中藏了什么人一般。
陆思衡将手边的糕饼向他略推了推,像是对待自己顽劣而不自知的幼弟般无奈道:“若是肯将这点心思花在正途上,也不至于直至现下中都内还是各种流言没个止歇。”
他这句流言中间包含的东西太多了,或许是说那些第一纨绔的,或许是说他把江寻鹤留在府中当做禁脔的,这些个世家子弟说一句话中,能藏着百转的心思,沈瑞懒得费心神去猜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干脆就势将手肘支在桌案上,用手掌撑着头,语调散漫道:“陆兄而今掌家,便是连说话也越发一股子掌家人的做派了。”
仿佛觉着凑不出例证般,他顿了顿后又添补道:“前两日进宫,陛下也是这般同我说的,只是他是何般的年纪,你便已经同他一样说话不耐听了。”
陆思衡自幼便是被当做掌权人培养的,一直到加冠后正式接掌陆家,连带着旁支的那些族人子弟也是瞧着他的眼色过活,倒是头一遭遇见如沈瑞这般分辨不出好坏的。
“也罢了。”陆思衡放弃同他继续这般说教,从一旁取出册子递给他道:“阿瑞托我打探的消息已经有了眉目,而今中都内的商户大都还在观望,不等货船靠岸有了确切的消息只怕不会妄动。”
“中都城内的生意,楚家占了大半,即便不依着那些零散的商户,阿瑞也不会亏损。反倒是江东那边,听闻原本把持着生意的江大公子已经抱恙去了山上同他生母清修去了,商行内只怕动乱颇多,楚夫人收到的货物怕也是良莠不齐,这才是亏损的大头。”
沈瑞闻言略挑了挑眉,原本他让陆思衡去帮忙查消息不过也是因着即便自己不说,后者也定然会私下派人探查,既然如此,白给的劳工,不用岂不是亏损?却不想后者当真命人认真查了,甚至连带着江东的消息一并给查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