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江东做生意的明面上好像是在他用梅花商行合作,可实际上分明是紧着江家挑选,即便有些好的分散到他们手中,那也是江大公子执掌家业的时候讲求的合作。
可而今江骞那老匹夫昏了头似的,非要扶持他那庶子上位。
那么个睚眦必报的小人,即便一直伪装着,可说到底三岁看到老,这些人都是一直看着他长大的,什么样的品行早就已经无从遮掩了。
待到日后接掌了家业,少不得要有众人难受的。
那江寻鹤是个聪明的,倘若真到了那一步,他们可不敢赌他会不会为了年年进贡的金银扶持着那么个蠢货。
对于商户而言,这从前种种和现下能瞧见的以后的样子,皆是眼睁睁看着白花花的银子流入别人的口袋,任谁瞧见了能够不心疼?
他们现下宁愿彼此抱团,将这利益就此瓜分,也不想多给江家吃一口。
要他们说,江家也应当知足了,既然有了个争气的、能考上进士的儿子,就应当把这难得的机会让给大家。
否则那梅花商行还叫什么商行,干脆说是他江家的米桶得了。
这些年几家心中都存着怨气,而今自然也愿意使出些小手段,是以即便江骞怒气冲冲地来责问时,众人心中甚至没有生出半点愧疚。
毕竟这世上哪里有什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事情呢。
陈川叼着一棵草坐在长廊的栏杆上,他有些散漫地看着史掌柜同各大铺子里的其他掌柜商定价格,在旁人眼中他不过是个稍机灵些的打杂,更何况现下还是一副快要睡着的模样。
实则众人说的每一个数目都被他暗自重复了一遍,记在了心中。
听着听着,他倒是忽而觉出些乐趣,难怪楚老板敢将商船停靠在渡口,日日供养着那么些人,就这些人而今报出来的价格绝不是最低,但即便如此,也足以弥补亏损了。
现在史德俊便有些急了,他跟周秉均那个蠢货不一样,他显然要更知晓现在江东的局势究竟是什么样的。
或许对于周家来说,宁愿叫史家吃点也绝不可让江家独大,但对于史家来说,倘若此次让周家发迹了,只怕日后被吞吃的便要是自己了。
只是他大约想不到,手下还有着史掌柜这么个中山狼。
好不容易将价格商定好了,又将那些个掌柜都打发走了,史掌柜才满脸的荣光焕发,就连一转头瞧见陈川在打盹偷懒,也并没有生气,反倒是走到他身边轻咳了一声。
陈川装出一副被惊醒的模样,干笑着挠了挠头。
“我这两天四处忙活着,你倒是清闲。”
陈川倒是也机灵,连忙蹬着腿从栏杆上跳下来,略带着点谄媚道:“那不还是主子能耐大,我们这些底下的才能偷个懒嘛,实在是小的对于那些经商上的事情不太懂。”
史掌柜若换做从前,只怕对于陈川这种即刻便要打出去,但他现下心境不同,有没有本事都是后头可以培养的,忠心机灵才是当真需要的。
是以只是带着些嗔怒的意思提点了句:“不会的东西难不成还不会学吗?你这样日后要怎么放心把铺子交到你的手中。”
陈川听出了他话中的试探,在心中暗嘲了句“老匹夫”,面上却故作惊讶地瞪了瞪眼睛,摆着手连声道:“小的可没有那个能耐,等到主子坐上家主之位,只消别嫌弃小的笨手笨脚,能够留小的在身边伺候就行。”
史掌柜听着他的话只觉着心中一阵舒坦,却还是有些虚伪道:“旁人都指望着干出一番大事业来,你倒好,浑身上下捡不出丁点的志气!”
“谁说没有志气了?”
陈川一瞪眼,但不过是片刻的功夫就自己破了功,他嘿嘿笑了一声道:“这不是指望着跟在主子身边也算是出人头地,攒些银子,也不指望旁的,只求日后若是有了个什么心仪的姑娘便要劳烦主子帮忙说个亲事。”
他满脸的红光,倒是先将自己说得不好意思了。
史掌柜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笑骂道:“整日里便想着那些个浑事。”
话虽是这么说,但心中的确是安定了几分,没有人会不喜欢对自己毫无威胁又能有着些恰当欲望的仆从,他也不例外。
“你今日下午就不要跟在我身边了,带着几个人去渡口瞧瞧,看看楚家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况。”
陈川眼睛骨碌碌一转,连声应了下来,原本还担忧着要如何避开人将消息传出去,而今到正是瞌睡的时候有人上赶着送枕头。
便也不再磨蹭,去铺子中点了几个做事灵活的好手跟在身边。
方一出门去,便看见了拐角的接头人,他一边对着身边的人训话,一边快速地打了两个手势,接头人一瞧见顿时便明白了,遮了遮斗笠从小巷钻进去传信去了。
等到陈川带着人到渡口的时候,商船稳稳当当地停靠在岸边,周遭的守卫一个个精神抖擞地盯着往来的人。岸边支了个棚子,是专用来避热的,棚子前摆了几个长凳木桌,一些劳工正坐在桌子前吃饭。
瞧着那桌子上吃食倒是与江东这便讲求风雅的样式不同,都是实实在在的馒头和大块的肉,劳工们个个吃得畅快却并不急切,看样子是平日里也并没有少吃。
陈川与几个同来的人对视了下,面色都有些沉重,管湘君这般做派可见是当真不怕花费银子,也是当真要与他们耗到底。
他脸上堆砌上笑容,从同行人手中接过几壶酒走了上去:“几位老哥辛苦了,我家掌柜特地派我来给诸位送上我们江东特有的梅子酒。”
几个劳工打量了他们一眼,为首的略有些警惕地问道:“不知你们掌柜是哪个?”
陈川当然不能将史掌柜卖出来,于是只笑着道:“商行里的主子吩咐的,诸位放心,这酒一定没问题。”
他说着便拍开其中一个封泥,隔空朝嘴里灌了一口。
劳工见状面上和缓了些,但仍然说道:“多谢老哥好意,只是我们是有事情在身的,喝酒只怕误事。”
陈川立刻摆出一副熟络的模样道:“嗐,满汴朝的人都知晓江东的酒最是不醉人,便是一个人将这些都喝了,也不会耽误做事的。”
换做旁人,大约推拒到这种程度上却也就罢了,但劳工却分外坚决地拒绝了:“我等从中都来是拿了楚老板的钱做事的,楚老板待我们极好,从不曾有过亏待,我们自然是要将事情办好,才算对得起老板的恩情。”
几个劳工闻言纷纷点头,可见也是十分认同。
多说多错,陈川见事情已经打探得差不多了,便将手背在身后同伙计们挥了挥,随后脸上挂着笑道:“倒是我们考虑不周了,这样吧,下次来我给诸位带五酥斋的点心。”
劳工们也知晓这种话客套的成分居多,也并没有放在心上,便同他告别了。
等到陈川回去将消息告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