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瑞偏头瞧了一眼,抬眼看了看上面坐着的那位满意打赏的甲方,面上笑意都更真诚了些,合手道:“多谢陛下赏赐。”
他一动,身上那些个配饰就玎了啷当地撞出好一阵声响,恨不得有个什么绕梁三日不绝的回声。
明帝合了合眼,一副瞧不过去的神情:“你挂着那一身,知晓的是来参加宫宴的,不知道还当是来逛集市的。”
“臣这也是头一次参加中秋宫宴生怕露怯,没想到竟是用力过猛了。”
在场这些世家子弟们中,就属他进宫次数最多,谁露怯也轮不到他头上来,但他偏就有些睁眼说瞎话的本事。
说完了,还不忘扯了扯身上的衣料给明帝展示,周遭的大臣也探了探头想要凑个热闹,仔细一瞧,好家伙三串青玉珠子。
先前还说一人一个品类,现下就来将景王的脸打得高肿出三丈。
似乎是觉察出了园子里的气氛不大对劲,沈瑞还勾了勾唇角道:“臣这也是仰慕殿下威仪,还望殿下不要介怀。”
景王沉着脸看了半天,随后沉声道:“放心,本王不是这般小气之人。”
“有殿下这番话,臣就安心许多了。”
沈瑞煞有介事地拍了拍胸膛,又转头对明帝说:“那臣就先告退了。”
春珰领着一众的小太监跟在他身后走,众人总觉着玎珰声好像更大了些,借着园子中亮堂的烛火,仔细瞧了便能看见个个身上都吊着青玉串子,一个也没落下。
看明白了,殿内安静了一瞬,随后又识相地推杯换盏起来。
管他看见看不的,都拿自己当瞎子。
沈瑞顶着众人带刺似的目光重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刚一走近,就看见白琢凑过来比了个手势小声道:“厉害啊沈兄,不愧是中都内地纨绔头子。”
夸完了,还不忘琢磨琢磨自己:“我若是也闹出这样一场,只怕祖父今夜便能送我去见阎罗。”
“是么?那你挺可怜的。”
沈瑞明知着他这般装模作样定然是得了族中的什么指使,懒得同他闹那些个虚与委蛇的把戏,随口敷衍了两句后便看向了身侧的陆思衡:“我今日这出散财童子如何?”
陆思衡在听见那四个字的时候,心中便隐隐有了些猜测,只是没料到沈瑞做得远比他猜测得还要更决绝些,几乎没留出什么余地来。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避开周遭的耳目轻声问道:“闹出这样大的阵仗,值得吗?”
沈瑞已经将头转了过去,目光在上位的明帝与景王之间打了个转,最后又轻飘飘地落在了下列的江寻鹤身上,闻言淡淡道:“陆兄应当清楚,这世上好些事情是由不得人来判定究竟值不值得的。”
他们都不过是被权势裹挟着向前走的棋子罢了,就算前面明眼瞧着就知道是深渊万丈,也照样是停不下来的。
陆思衡轻啜了一口手中的茶,没再说些什么。
好在沈瑞之后的人都掂量着没闹出什么别地花样,就连原本想要出风头的,都歇了下来。
一场宫宴,沈瑞瞧着也就中规中矩,没什么太大的意思,全不顾他自己便闹出好大的风波。
景王直到退场之前,还不怎么真心地夸赞了他颇有才学,可见是真气着了。
沈瑞表演完自己的戏份后心中便没了什么忌惮,一堆扶不上墙的纨绔分子来同他敬酒,倒也喝了许多。
宫宴结束的时候,眼底好似盛着水光一般,耳尖也被催上了层薄红。他晃了晃,扒拉开身边黏着的白琢对陆思衡挥了挥手道:“陆兄,回见。”
说罢,也不管陆思衡有没有回他的话,便在宫人地引领下出了园子。
原本派去接江寻鹤的马车早就已经回去了,只剩下挂着“沈”字灯笼的还停在宫门处。
沈瑞吹了会冷风已经清醒了些,春珰跟在他身侧扶了一下,他抬手掀开帘子,瞧见里面的人影时怔愣了一下,随后轻笑起来:“太傅大人好生听话。”
养熟的金丝雀知道自己往家里飞了,听话得不行,沈瑞略歪过头想了想,这般乖顺的值得奖赏个漂亮笼子。
“醒酒汤在来之前便已经煮好了,始终在炉子上煨着,如意先喝一点吧。”
江寻鹤取了一只小瓷碗,盛了多半碗的醒酒汤放在了桌案上,这会儿正往外散着热气。
沈瑞走过去坐下,盯着那热气瞧了片刻后忽然开口问道:“江寻鹤,你喝酒了吗?”
江寻鹤垂眼看着他泛红的耳尖脖颈,喉间无意识地咽了咽,轻声道:“小如意很好看。”
“嗯哼”
沈瑞有些得意地应了声后才反应过来两人分明是在答非所问,他顿了顿,终于没经住似的扶着膝乐了起来。
“也成,勉勉强强也算是个答案。”
随后便用帕子垫着,小口捧着那碗醒酒汤喝,热气腾腾的醒酒汤在冷秋之中很能带来些慰藉。
太傅府要比沈府离皇宫近很多,可马车晃悠了好半天都没有停下来,但车内两人却没有一个人疑惑。
寂静的街道上,马车外悬着的铜铃声音格外清脆些,沈瑞抬手掀开帘子,看着外面越来越熟悉的景象忽然看向身边的江寻鹤开口问道:“倘若用醉酒当做借口,将你带回沈家,太傅觉着陛下会信吗?”
江寻鹤抬眼看过去,车厢中昏暗,隔着些距离看过去,只能看见略有些模糊的轮廓和沈瑞那双很亮的眼睛。
朝官与世家间的席位隔着好远,中间又是换了一茬又一茬的舞女,江寻鹤看不见沈瑞究竟喝了多少酒,要分辨不清这样多的酒比着沈瑞说出要杀他的那夜是多是少。
片刻后,他稍稍移开了眼:“会。”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马车稳稳地停在了沈府门前,沈瑞单手掀开帘子透进了些光亮,他弯着眼睛笑道:“我猜也会。”
在江寻鹤曾经住过的院子和沈瑞院子的岔路口,江寻鹤稍稍顿住了脚步,沈瑞走在他前面却好像什么都瞧见了一般,语调懒散道:“你那屋子里的东西今早都已经被收拾换洗了,若是现下回去大约只剩下个床板了。”
明明是夜里才将人带回来的,却一早就命人将东西收拾了,可见是早早预谋好的。
他半点不掩饰,江寻鹤也只当做没听出来,跟在他身后,两人的脚步声几乎要融合成一道声音。
沈瑞的屋子里已经许久没有熏香了,两人一进屋子就立刻侵染进一股子酒气,不算浓重,但浮在空中没由来地醉人。
床幔层层垂下,将床榻框定成了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身上的人水汽还没有干透,混着气息中的酒味显得潮湿而又粘腻。
鼻腔中满是熟悉的草药味,被温热的身子烘烤得越发旺盛,比着先前用过的帕子浓重了不知道多少倍,莫名的,沈瑞心中生出了丝难解的绮念。
床榻中太过于昏暗,叫他没由来地想到,某个昏暗的夜里,交叠的轻吻。已经隔着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