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问道:“走了?”
春和知道他问的是沈瑞,于是连忙道:“已经走了,方送出宫。”
说完后又试探着问道:“可要派人看着……”
明帝摇头道:“不必了,此子非凡子,他知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大约是怕日光晃进来后打扰明帝的休息,四周多放了些幔帐,这也就是为何沈瑞方才进来的时候会觉着殿内昏暗了。
“什么时辰了?”
“已经未时三刻了。”
明帝缓缓叹了口气:“若是太子还在,此刻大约已经在皇后那里讨糕饼了……”
春和垂着头不敢多说话,而今太子生死未卜,派出去多少人都如同石沉大海一般。
待到他再抬头看过去的时候,明帝已经倚着那软枕睡着了。这些时日他一面为着萧明锦忧心,一面又要时时刻刻注意着朝中形势,已经许久不曾安眠了。
春和为他拉了拉被子,轻声小心地退了出去。
看着外面已经有些不大兴盛的天光,春和站在石阶之上长叹了一口气,还往着这些个昏暗的时日能早些过去,这汴朝可不要再经受前朝之苦了……
——
“你们听说了么,朝廷下了告示,说是明日会在元水街给我们个交代。”
“依我看,肯定是个骗局,指不定就是朝廷新琢磨出来的蒙骗人的法子,若是当真有交代,为何不今日随着告示一并张贴出来?”
“子良兄所言有理,依我看定然是那狗皇帝想出来的把戏。”
周遭几个学子面面相觑,其实他们心中虽然又疑虑但也是愿意相信朝廷的,他们对明帝也并没有什么恶感。
毕竟明帝在位的时候,汴朝上下还算是太平安定,更何况他们心中以为寒门学子而今没有出路,都是那些个世家官宦所为,陛下只是被奸人蒙骗罢了。
说到底他们虽然觉着此次科举实在是荒唐,但心中对跟景王一党厮混着作乱还是有些惧怕的,毕竟一旦被扣上了谋逆乱党的帽子,此生便再也摘不下去了,甚至还会牵连全家。
不是谁心中都有这般勇气的。
先前说话的那几个见他们这般游移,也只能恨铁不成钢地叹了一口气道:“那便去瞧瞧,我们这么多人,就算那狗朝廷真有什么鬼把戏,还能将我们都傻了不成?”
自古以来,法不责众,这么些人凑在一处,还是叫他们心中有些底气的。
“说得也对,我们同去!”
“同去,同去!”
*
次日一早,元水街上就摆出了好大的阵仗,春珰手中甚至还拎着一个铜锣。
她轻声问:“公子,若是今日没人来该怎么办啊。”
沈瑞慢条斯理地掀开茶盖轻啜了一口,淡淡道:“不会的,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一心求死的人。”
果然不出所料,距离告示上的时间还有一个时辰的时候,元水街上便聚集了不少人,就连周围的屋子也都掀开一个窗户缝,小心看着外面的局势。
寒门学子们心中虽然忐忑,但对于朝廷告示之中的“交代”也是满怀期待的,可没想到特地来了之后,却只瞧见了个沈家的纨绔,一时之间心中难免失望,聚了一大堆叹气的声音。
春珰看着下面低眉耷眼的样子,有些担忧地问道:“公子,他们不会一看是我们就跑了吧?”
小丫鬟很有情商,没有说是一看见沈瑞就跑了。
“他们闹这一场不就是等着今天?你现下拿刀逼着他们走,他们都未必乐意。”
日头逐渐高了起来,沈家的奴仆特别务实地搭了遮阳的棚子,但只能遮住沈瑞和江寻鹤那一小块,后面那些个世家子弟连带着吏部、翰林院的几个官员都只能干晒着。
眼睛一下下地往沈瑞那边瞧,却最终还是敢怒不敢言,你推我搡地,半天都没推拒出了靠谱的人出来说话。
沈瑞料想地没错,即便早就有人将此处等着的是沈靖云那个纨绔,也照样有很多寒门学子赶过来,还要嘴硬说自己全然是看在江太傅的面子上。
春珰看着下面越聚越多的人,面上一喜:“公子果然料想地没错。”
沈瑞端着茶盏看着下面那几乎要街道挤得满满当当的学子们,他们大都出身贫苦,即便偶尔有几个商户家的,也是依着律令只能穿些粗陋的料子。
他们闹了这么久,官兵日日镇压搜捕,大约也只能东躲西藏的,而今忽然暴露在日光之下,显得狼狈不堪,但即便如此还是个个挺直着脊背,生怕因为自己败了整体的气势。
甚至即便明眼瞧着而今高台上的是沈瑞,也依旧怀揣着心中那点毫末的期望,半步不肯挪腾走。
沈瑞微叹了一口气:“他们并不难猜,倒是我们显得卑劣。”
拿捏着旁人的那点赤诚之心耍手段的才最是无赖。
眼见着天色已经差不多了,春珰得了眼色,猛地一敲手中的锣,倒是先将她自己吓了一跳。
但底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却因着这一声锣,而彻底安静了下来,分明这么些人都快要将整个元水街都彻底堵住,但却没有一个人说话。
只是用一双双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紧紧地盯着高台上那些个富贵官宦,眼神之中也瞧不出什么艳羡或者是嫉妒,只是在等一个结果,好像他们闹了这么久,所求的当真便只是一个说法而已。
沈瑞理了理身上的衣料,站在了台子的边沿。
“诸位的诉求我这些时日也大约听了些,对错半分,是以奉了皇命,今日来与诸位掰扯掰扯。”
眼看着人群重新沸腾起来,他不紧不慢道:“但总要有丑话说在前面,我一个人自然是喊不过你们这么多的,所以,没点到你头上,就不要开口,不然漏听了什么,日后别来找我要说法。”
沈瑞伸出一根手指:“第一件事,此次科考舞弊一事,涉及乌州逆贼,陛下已经派人在查了,涉案人员一律严惩不贷。景王借势叛乱,狼子野心世人皆知,是不是真的要同他一并叛乱,犯下诛九族的大错,想来诸位心中也有计较。”
“陛下已经下令,此次科考成绩凡是出身世家官宦的,成绩尽数作废,从寒门子弟之中选拔,我今日也将诸位的文章尽数带来了。”
听着他的话,几个科考的考官立刻便抱着大摞的文章试卷走到前面来。
沈瑞摆了摆手:“唱名吧。”
从前试卷只分甲乙丙丁,昨夜却都被沈瑞揪到了一起,连夜按着他想出来的那个什么“百分制”判分,几个考官一夜未睡,而今瞧着倒像是比下面的学子还要狼狈几分。
“此次判卷,依着百分制,按照立意、行文、论据、新意、字迹几方面来判定,六人一组判卷。”
考官简单解释了一下,便从最上面按着籍贯性命一张张唱下去。
“定州峸□□人氏李平端,九十四分……”
一个个名字籍贯分数唱下去,底下的学子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