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而今一眼瞧过去,却只瞧见了明帝鬓角的白发和脸上的皱纹,心中微酸。
谁说帝王之家便见不得父子真情?只是大多的时候,都不得不为着天下大事而舍取罢了,可说到底即便身份尊贵如明帝,也不过是个父亲。
他不敢再多看,连声应了下来。
只希望沈公子当真能找到太子殿下吧,或许那个时候,汴朝也可再安定几分。
——
“这些船虽然也已经准备许久,但要是想把兵卒和粮草一并运过去到底是不易。”
沈瑞将从宫中送来的情报全都展开在了桌案上,借着烛火一一看过去。
白日里天色还算不错,到了夜里却忽然下起雨来,沿着房檐滴落在石阶上,撞出连绵的滴答声。
门扇忽而被推开,闯入好一阵潮气,连桌案上的烛火都晃了晃,江寻鹤将伞收到了一边,又去换了干爽的外衣才凑过去瞧桌案上的东西。
“乌州的那几个都料理明白了?”
江寻鹤轻“嗯”了声:“他们前些日子好似笃定了景王一定能成事般,在文人之间好生撺掇,不少人都眼熟,而今抓捕起来倒是省了气力。”
事情闹得这样大,若说后面没人唆使沈瑞实在是不信,干脆从考生籍贯之中将乌州的一并挑拣起来,又加上那些学子的证词,一一都抓了起来。
这些人真抓起来倒也没什么太大的作用,只是撕其景王那张冠冕堂皇的假面皮来额外简单些。
“此事了了,合该叫吏部给你长些俸禄,而今倒是抓着我们两个调遣了,方才宫里还才来消息,命我尽快将小太子找回来,拿着我好些钱去做人情,而今还要折腾起人来。”
沈瑞毫不留情地将宫中那位而今对他多满意的皇帝陛下吐槽了一通,转身将一旁小火炉上温着的小盅鸡汤递给他:“小厨房炖煮了一下午的,尝尝味道。”
“而今陛下病重,朝野上下人人自危,难免要生出诸多乱像来,若是能将太子寻回,倒是能歇了不少心思。”
江寻鹤用羹勺撇开汤面的油花,舀了一勺轻轻吹凉后递到了沈瑞唇边,看着他喝下,才算满意地收回勺子。
“而今要担心的是景王会将人带回乌州。”
沈瑞撑着腮一边看着桌案上的情报一边轻声道:“我赌太子而今还在中都之内。”
他抬眼看向身侧的江寻鹤,眼中带着些恶劣:“他在乌州这么多年,拥兵自重,手中的权势早就已经让他看不清局势了。越是性格刚愎自大的人,就越喜欢冒险,又或者说此事与他而言压根算不上是冒险。”
虽说当年明帝也是靠着长公主下嫁才从众多皇子之中弯道超车,但眼下瞧着这位颇得先帝宠爱的幼子也当真是被娇养废了,但凡再多些心计,也不会落得而今的下场。
沈瑞抻了抻懒腰,只觉着脊背脖颈没有一处是不酸痛的,他歪了歪身子倚靠在江寻鹤身上,懒散地玩着从颈后垂下的发丝。
“宫中那边已经递消息去抓人了,估摸着明日一早便可直接审问了,折磨人的酷刑这般多,由不得人不开口。”
“而今真正犯愁的是出兵一事,陛下一道旨意,我半年白干也就罢了,而今还要倒搭。”
话虽是这般说着,但他面上却瞧不出什么旁的情绪来,而今这一步步,他算中的有七八成。沈家自然是要退的,只是退到哪一步却未必完全不由他。
江寻鹤倾了倾身子去看桌案上的情报,忽而开口道:“辎重可从江东走,商行可出一半。”
沈瑞忽而便缓过神来,险些忘了,他现下倚靠的这个可不是什么家境贫寒的小可怜,是凭着装惨技能白白坑骗了他近半年的江大公子。
商行半个主子。
沈瑞哼笑一声,有些阴阳怪气道:“江公子大气。”
他抬手从其中捡出一张来,上面清晰地算着此次所需要的粮草辎重,人吃马嚼的,即便是一半也已经是巨数。
听闻宫中就连明帝的饭菜都少了一半,只为着节省开支,而今倒是由着江寻鹤一句话便了结了。
他忽而便想起今日高台上,江寻鹤那段探花郎的话来。
沈瑞盯着他看了一会,才忽而道:“这笔银钱可不是小数目,即便是梅花商行也要好好出一通血才成。偏我这人过惯了骄奢的生活,江家若是没了钱,你便收拾收拾包袱,自己个儿回去吧,我是定然不能同你回去受苦的。”
他神情娇矜,摆明了是要拿捏着人闹脾气。
“如意说错了,我相貌丑陋、出身卑微,而今到了这沈府,是入赘吃软饭来了,走是走不得了。”
第185章
无论如何,辎重的事情算是解决了,明帝而今有种莫名的宽容,即便明眼瞧着也知晓此次粮草的安排定然是有问题,但也照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过去了。
说到底还是不用朝廷出钱,只要不让明帝顿顿都吃青菜豆腐,他大约都能有几分宽容。
毕竟而今皇后掌管着宫中用度,他都生怕自己还病着,但是汤药却被断绝了。
既能削弱那些原有的势力,还能为朝廷省下一大笔开支,明帝对于那些个无关痛痒的“欺君之罪”都显得分外的不在乎。
*
“公子,陆家被抄家了。”
春珰低垂着头走进院子中,目光只死死地盯着眼前不过方寸的石砖,半点不曾抬起来。
一副生怕自己抬起头就会瞧见什么不能看的场面般。
沈瑞懒散得打了个哈欠,倚在软垫上连根手指都懒得动弹,眼下有些淡淡的青色,闻言也只是微怔,很快便回过神来。
“人呢?”
春珰知晓他问的是陆家上下,于是便依照着打探来的消息道:“只是暂时被带走了,宫中尚且还没有消息传出来。”
沈瑞在梦境中被抄家的次数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对这个流程再熟悉不过,而今听了这样的结果,倒是轻挑了挑眉。
从来只有先定下罪罚,而后抄家的,而今倒是尽数颠倒了。
春珰说完这个才像是忽而想起来自己袖子之中还装着什么般,犹豫了片刻后还是掏了出来:“公子这是白小公子送来的书信。”
沈瑞略瞧了一眼,却并没有接过来,转而问道:“第几封了?”
“这已经是第二十三封了,公子要看吗?”
沈瑞现下瞧见字就觉这样要晕,摆了摆手道:“收起来搁着吧,他每日送来的都没些心意,骂人的话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没意思。”
春珰也有些无奈,那白家的小公子日日派人凶神恶煞地送过来,还威胁她们务必送到自己公子面前,偏偏每日的都没什么太大的分别。
春珰小声嘟囔了句:“原本昨日都停下了,不知道今日怎么又开始了。”
正给沈瑞揉搓着手腕的江寻鹤闻言微微一怔,垂眼看了看已经有些昏昏欲睡的沈瑞,随后又好似什么都没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