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桂嬷嬷皱了皱眉,到底是心有不忍,于是开口劝慰道:“人都已经死了,老夫人别气坏了身子。”
“死了?”
江老夫人冷哼一声,骂道:“她人倒是死得利索,可这些年就好像根鱼刺儿一样始终扎在我心里,留下个孩子,让我来做这个红脸,可我一瞧见他就觉着糟心,若非还要借着那谢家的势,早将他打杀出去了。”
桂嬷嬷生怕她再气出些好歹,忙扶着她躺下,安抚道:“老夫人别生气了,这些年奴婢始终都按着家主的吩咐送衣服吃食过去,这么年过去了,他不也是没有发觉?”
“估摸着这次是因着担心老夫人的病症,才会这般,待奴婢一会儿出去,将人打发了就是。”
江老夫人也觉着身子发沉,她叹了口气道:“旁的也就罢了,只是我死后,你定要守住这些生意家产,不可叫他夺走一分。”
桂嬷嬷不敢此时明着反驳她,只连声应下了,又替她掖了掖被角后便转身要往外走。
谁知脚步却忽然顿住了,浑身山西该的动作都好似陷入一种僵直的状态般。
“大……大公子……”
江寻鹤正站在半敞开的门扇中间,大约是因为逆着光,所以瞧不大清楚神色,可仍旧足以让桂嬷嬷心中打掂量了。
谁知道他究竟在那站了多久,又将两人间的话听去了多少。
桂嬷嬷僵硬地扯了扯唇角问道:“大公子怎么进来了,老夫人已经歇下了……”
她顶着江寻鹤的目光,终究是难以再继续说下去,声音愈发小,最后干脆哑了声息。
江寻鹤其实对这屋子陌生得很,他几乎没怎么来过,因为桂嬷嬷每次给他送东西、安慰他的时候都会告诉他:老夫人身子不好要静养。
叫他只要照管好自己便成,不必拘着那些俗礼去请安。
可他而今瞧着这屋子又觉着有种微妙的熟悉感——他年幼被斥责、排挤的时候,也曾经幻想过倘若他能再祖母面前承欢膝下,大约日子便不会过得这般难捱。
可他知晓在这样的家中,祖母对他的好已经极其不易,他不能再因着自己的事情打扰到祖母,是以也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这般想着罢了。
他无数次路过这院子的时候,都曾在心中想过,祖母在屋子里当是什么样的场景。
而今竟也算了断了他的心思。
他以为自己会生出什么伤心和失望,可实质上并没有,他只是有些怔然,为着那躺在床上满口恶毒的老妇人,也为着他那始终惦念着却原来早已离世的母亲。
江寻鹤弯了弯唇角,可面上却瞧不出半点笑意来,他平静地看向桂嬷嬷:“嬷嬷是想要问我为何在这,还是想要问我听到了多少?”
江老夫人在听到桂嬷嬷喊出“大公子”的时候,便知晓自己今日已然是言多必失,心中也不免生出一丝慌乱来。
一个能被拿捏住的江寻鹤是江家最最好用的工具,可若是全然脱离了掌控的便是江家的灾厄了。
老夫人在心底不断盘算着要如何才能将此事周转过去,刚好桂嬷嬷出言试探的时候,她也注意听着,却不成想听到这样一番话来。
老夫人勉强撑着身子从悬着的床幔边探出:“孽障!你当这是哪里,由得你这般放肆?给我滚出去!”
江寻鹤看着她因着病症和愤怒已经有些扭曲的面孔,心中有些微妙的复杂感,原来他曾经那般依赖过的祖母,竟也是这般的面目可憎。
“祖母心中不是也清楚,这江家而今的境遇,又何必多问?”
江老夫人被他气得喘气都带着些“呼哧”声,手指颤抖着指向他:“我是决计不会让江家落在你手中的,你也不必这般得意,江家还有家主,轮不到你来插手。”
很下意识的,江寻鹤勾了勾唇角,便好似惯会阴阳人的沈瑞般:“祖母放心好了,既然祖母心中这般惦记着父亲,待到祖母百年之后,我定然会将父亲送到下面去陪着祖母。”
“好叫祖母日日得以瞧见。”
江老夫人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顿时脸色大变,想要开口说话却先剧烈地咳嗽了起来,桂嬷嬷连忙给她轻拍着背。
而后又转头质问江寻鹤道:“大公子怎么能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
“什么样的话算作是大逆不道?”
江寻鹤看着两人好似做戏一般的举动,只觉着再荒谬不过。
何曾是他没给过江家一条活路?
“既然病重,那便好好养着吧,三餐药食自然有人送来,就不必再出门了。”
江寻鹤说罢,转身就走了出去。
江老夫人闻言破口大骂,是半点从前的雍容高雅也没了。
“小畜生,当年就应当把你溺死,你和你那赔钱货的娘一样,都是来江家讨债的!还想软禁我?我呸,这江家还轮不到你来做主……”
再走远些,就不大能听清了。
江寻鹤停顿下脚步,始终憋闷再胸前的那口气好似才终于稍稍泄出一点,原本这几天的担忧都随着方才的话沦为被击碎的玉石,纵然从前觉着千般情万般地难得,自此之后也和瓦砾无异。
他留在江家的人不算少,只是从前估计着老夫人的情面,对于江骞做的那些个恶心事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想平白扰了老夫人清静。
却不想他这么些年只是白白地让杀母仇人过了好些安生日子。
一个管事见了他连忙快步走近闻到:“公子可要去铺子里……”
“不,去山上。”
即便方才已经听到了结果,他也仍然要亲自上山去查验一番,他心中仍然抱着一丝微小的期望。
即便他这么多年也曾因为江骞告诉他“母亲是因着对他多有不喜与不满才始终不愿与他见面”而心生过怨怼,可到了现下才忽然觉着倘若母亲还在世,即便永不见他也是好的。
——
山上的道观很是冷清,即便这会儿天色还正亮着也仍旧没什么人——就像是一处为了掩盖什么而特意修筑的牢笼般。
他身后跟着的仆役颇有眼色地上前敲门,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个头发半百的道姑过来开门,见了来人有些警惕道:“你们是谁?”
那仆役冷哼一声:“当真是有趣,你这不是道观吗?我们自然是来祈福的。”
那道姑也听出了他语气不善,于是一边说着:“今日不接待外来人”,一边便要去关门。
谁知却被那仆役一把拦了下来:“你这道姑好生不讲道理,我们东家特地到了你这山上来,如今倒是被你一句话给打发了。”
那仆役故意探头向里面看了看,哼笑道:“你这道观一年吃了江家不知多少供奉,而今也不认人了?”
那老道姑虽然年纪大了些,但耳朵还是好使的,听着这话便顿时显出几分犹豫来,最终还是将门扇打得更开了些:“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那仆役回头看了眼江寻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