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一个透明的茧里,逃避着一切,他其实无法真的融入进周钧南的生活。
“好了。”大猫擦擦额头上的汗,“打包完毕,走吧。”
宋时晨看看时间,第一次带了点急迫感地说道:“确实该走了。”
盛泽辉和陈航的票没那么赶,但他们还有其他要做的事情,现在也得出发。
周钧南提起冷冷的箱子,脸色一变,崩溃道:“这怎么可能?!这东西怎么比来的时候还重?”
“我来吧!”大猫叹了口气,面不改色地接过。
“走了——”
“南南开学之后见啊——”
“走吧走吧!”周钧南在这个早上精疲力竭,对着朋友们离开的背影挥挥手,竟然体会到一种“终于把这群兔崽子送走”的感受。这么一说,他好像有点明白晓霞最近为什么心情越来越不错了,可能就是……快开学了吧。
“郑毅文?”周钧南突然想起来什么,在院子里到处走,“正义!”
他刚刚没顾得上郑毅文。周钧南这时候后知后觉地想,他怎么把这小子给遗忘了……但他人呢?周钧南在院子里没见到他,又跑到楼上去找,依然没有。他走出去一看,杨悠乐的车还停在这里。
“郑毅文!”周钧南继续喊他的名字。
郑毅文能躲到哪里去?周钧南混乱地想,他会不会是生气了?因为自己没顾得上他吗?话又说回来,他真的是来送“外卖”的吗?时间也太早了……
周钧南又绕到他家后面去看,此时刮来一阵属于夏末早秋的风,“哗啦哗啦”吹动着那几棵生长在一起的树。郑毅文坐在树下看书,很像周钧南第一次和他埋葬麻雀的那天。
“我喊你怎么不理我。”周钧南舒了口气,慢慢地朝郑毅文走过去。
郑毅文这次看书没有拿倒,但好半天都不翻页,明显没有读进脑袋里。周钧南一直走到他的面前,对他伸出手,笑着说:“别坐这儿,我们回去玩塞尔达啊。”
郑毅文合上书,忽然将脑袋靠了过来,额头蹭了蹭周钧南的手心,他低头轻声问:“周钧南,你什么时候走?”
第28章去你小时候想去的地方
问得好。他什么时候走?
昨晚送走宋时晨的导演朋友时,他们就在不经意间聊过这个话题。
盛泽辉的主张是:“你跟我们一起走,周钧南。”
一起来一起走,安排得非常合理。
然而周钧南始终没有搭话,内心充满着一种焦躁不安的抵抗感,最后说:“我过两天走吧。”
“啊?”宋时晨不理解,“你怎么这么不合群!”
大猫和冷冷坐在一块儿吃冰激凌,陈航在刷手机,几人听了都一起看向周钧南。周钧南有些无奈地说:“……暑假还没结束呢,我再待几天呗。”
“玩疯了你……”冷冷笑道,“回去之后打算做什么?”
这个问题终于还是来了,周钧南没想到周德明没跟他聊这个,反倒是大一点的朋友们先“拷问”了他。
他靠在沙发上,怀里抱着抱枕,慢慢地说道:“考研已经差太多了……算了,直接找工作吧。”
“你还需要找工作?”盛泽辉有点儿好笑,“你爸公司你直接接手不好吗?反正以后也都是你的。”
“不好。”周钧南说,“那我更没自由了。”
……
回忆里的昨夜渐渐淡去,周钧南不打算和朋友们一起离开,便在这个忙碌的清晨留了下来。
可是,连郑毅文都在问他什么时候走,看来夏天是真的要结束了。
周钧南有一刹那的走神——他以前做过一件很怪的事情,没有人知道,但他现在想要告诉郑毅文。随后,周钧南蹲下来,并没有挪开手,反而和郑毅文平视,双手一起摸了摸郑毅文的脸颊,他说:“正义,我想到以前的一件事,你想听吗?”
“嗯。”郑毅文抬起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周钧南。
“是这样的……”周钧南说,“以前有一年……”
以前有一年,或者说,以前的很多年,他总是一个人。
暑假大多从六月下旬开始,那时候天气逐渐转热,他和老爸周德明住的城市更是热得稍早一些。周德明刚做生意那阵子,总是在这样的天气里依然西装革履,带着大份小份的资料出去谈合作。那些年,周钧南还在上小学,和周德明租一间老校区里的二室一厅,每天醒来后只有缓慢旋转的风扇。
灰色的阳台、嗡嗡作响的老冰箱、浴室里的瓷砖发黄、客厅里的电视信号很差……屋子里空荡荡的,他喜欢打开电视,让电视节目发出的声音陪着他。
周德明留给他一个便利本,上面写有各种人的联系方式。楼下张阿姨的,门卫李大爷的,对面小饭店老板娘的……周德明总是说:“男孩子,长大了啊,一个人玩儿吧。”
周钧南说:“好。”
他是被“放养”长大的。
周德明实在太忙了,忙到周钧南也在逐渐习惯和理解他。作业本上的家长检查签字,周钧南早就模仿得天衣无缝。家长会,是花钱请邻居阿姨帮忙,阿姨很认真,还会做笔记。节假日、暑假、寒假……每一个假期,周钧南都是一个人。
然而,小升初的那个暑假,周德明许诺了要带周钧南出去玩儿一次。
具体去哪儿他已经忘了,但那份盼望的、激动的、快乐的心情周钧南还一直记得。他和老爸一起打包行李,一会儿要拿这个,一会儿要拿那个,周德明一边抽烟一边笑着看他,说:“臭小子,你搬家吗?”
他们是开车出去的,但路上遇见了堵车。在服务站,周钧南和老爸一起下来吃泡面,两人一起被路边的蚊子攻击,天边的日落却很温柔。
接着,周德明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来。周钧南看着他爸走到一边去接电话,太远了,他看不清周德明的脸,只剩一个男人的背影。
周钧南知道要发生什么了。
果不其然,周德明踌躇一会儿,摸了摸周钧南的脑袋,尽量语气温和地说道:“南南,爸爸下次再带你出来玩儿,这次先回去好不好?你王叔叔那边有点儿急事,爸爸要赶回去。”
他说了“不要”和“不好”。
他发了很大脾气,他被周德明塞进车里,他开始咒骂。
最后,他开始哭泣。
对于一个小孩儿来说,没有什么比暑假更重要了。
他们开着夜车回去,城市郊区有一段很狭窄的路,路两边都是茂盛的树林。周德明一言不发地开着车,周钧南的眼泪也早已不再流。他看向黑漆漆的窗外,远处亮起闪烁的灯火,从树林的间隙里不断和和周钧南的视线相遇,而他们的正前方,车灯照亮了那些寂寞的树,不停向后,不停远离。
周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