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在心里对自己说,记住这个画面,记住这个晚上。他不断地在心里念着,不停地闭上眼睛让这个画面留下来,后来过去十几年,他真的还能记得那一切。
只是,这一切的意义是什么?周钧南也不知道,因为,后来他也不是很需要周德明了。
郑毅文十分安静,他很专注地听周钧南说话,没有打断他一丝一毫。周钧南说完后才笑起来:“这可能都不算故事,就是我一个回忆,不知道为什么记了这么久。”
“它现在还在你的心里吗?”郑毅文轻声问。
周钧南说:“在,一直在,只要我想,我就能重新回到那个晚上。”
“只要对自己说,不要忘记,就会一直记得吗?”郑毅文问。
“对于我来说是这样的。”周钧南微微笑起来,“只要你认真地去记。”
郑毅文扬起嘴角,嘴唇动了动,看着周钧南说:“那我不会忘记你。”
周钧南说:“不要贪心,正义,选一个你最难忘的画面记住就行。”
郑毅文说:“但我想记住全部,我是一个贪心的人。”
周钧南和他并肩坐在一起,两人的身体靠在一起,能够感受到互相的体温。那么温暖,终于不再是孤单一人。
周钧南低头笑了笑,喃喃道:“你记住我做什么?”
“因为我……”郑毅文艰涩地开口,“因为我……”
不知为何,周钧南忽然害怕地打断了他,轻声说:“别说。”
“……什么?”郑毅文愣在原地。
周钧南转过头,道:“还是别说出来了,正义。”
别说出来。
你不知道这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也不知道这即将彻底改变你的生活。
周钧南想,他为什么不可以让时间就此停留,那样的话,他可以和郑毅文一起,永远地生活在兔子洞里。
两人继续坐着,在树下,沉默了很久很久。直到郑毅文最先动了动胳膊,然后手撑着地站起来。他很高,站在周钧南的身边,他把手递给周钧南,周钧南握住他的手心,郑毅文一把将他从地上拉起来。
郑毅文说:“所以……当时你们想去哪儿?”
周钧南反应过来,但不知道郑毅文为什么要这么问,只是说:“哪儿?我和我爸吗?”
“嗯。”郑毅文说。
“海边吧。”周钧南随口说道。
“这里没有海。”郑毅文想了想,有些失望地说,“这里离海很远很远。”
周钧南说:“你……你想和我一起去吗?”
“可以吗?”郑毅文灿烂地笑,“我们一起去你小时候想去的地方。”
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来,把周钧南面前的郑毅文照成了金色。他是如此年轻又英俊,但和周钧南最初记忆里的那个郑毅文已经稍有不同,但那又是因为什么而改变?
“那……”周钧南把手机拿出来,打开地图,“海边真的太远了,我们去湖边吧,要先去市区,再打车过去。”
“好。”郑毅文点点头。
“喊上你姐?”周钧南扬了下眉头。
郑毅文很好脾气地笑道:“都行。”
周钧南也笑道:“我是不是带坏你了正义,你也开始想一出是一出了吗?”
周德明没有给周钧南一个童年,他牺牲陪伴的时间换给他优渥的生活条件,让周钧南养成了随性懒散的性格。也许在周钧南出柜后,周德明会有过后悔,会揣测是不是自己再多关注一点周钧南,儿子就会变得“正常”。可一切都没有如果,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是必然发生的,只是为了让周钧南遇上郑毅文而发生的。
“那这样,你回去拿东西。”周钧南习惯想做什么就去做,这会儿真的被郑毅文的提议勾起了兴趣,“不用带很多,身份证和手机带上就行,然后……我过去找你。”
“好。”郑毅文没有异议,回去动作迅速地骑上车,“我等你来。”
“嗯,我很快。”周钧南对他笑。
郑毅文飞快地骑车走掉,周钧南爬上楼梯,在房间里翻箱倒柜。他找到被赶出家门时老爸扔给他的蓝色背包,往里面塞上东西,又换上那天的衣服和球鞋,仿佛在做一个小小的告别。
房间。这个房间已经比刚来时多出许多生活的痕迹,周钧南背上包,关上门的时候看了一眼,心里莫名地涌起一阵惆怅。
他没有耽搁太久,果断地锁上门出发去郑毅文家。周钧南是跑着去的,到达目的地之后有些气喘吁吁地停下,手撑在膝盖上,再抬头便看见郑毅文也背着包,穿着白色T恤和牛仔裤,戴着鸭舌帽走出来。
一直等郑毅文走到周钧南面前,周钧南问:“你姐不来?”
“不来。”郑毅文摇摇头。
“我们可能明天才回。”周钧南又问,“你跟家里人说过了吧?万一要过夜的话?”
“说过了。”郑毅文说。
周钧南放下心来,和郑毅文一起等车。两人钻进车里时周钧南才有一点实感,他竟然……竟然要和郑毅文单独去市里玩。
想到这里,周钧南把车窗微微摇下来些,让风吹过他的脸颊。
过了一会儿,周钧南笑着又说了一次以前说过的那句话:“正义,我想要的夏天就是这样的。”
但这回,郑毅文清清楚楚地听见了。
周钧南还说:“谢谢你啊,正义,谢谢你。”
第29章直到他想拥有什么
郑毅文很少有如此迫切想拥有什么的时刻。
外婆教给他的处世哲学里还有一条是,知足常乐。有很多东西是郑毅文这辈子都触及不到的,那么,就珍惜自己所有的,每天才能更快乐。
他也的确要的很少。
住在一个小村庄里,帮外婆种地,吃粗茶淡饭,每天会看书、看电影,偶尔会去镇上逛一逛,再去看看天,发发呆。
爸妈去世了,他没有其他可以依靠的亲人,那就这样吧。舅舅拿走妈妈的钱,和他们在一起生活也不快乐,那就离开吧。世界很大,但世界又很小,郑毅文要的不多,他本来想着可以一直这样下去。
他本来可以一直蜷缩在自己构建的那个安全的壳中——
直到他想拥有什么。
想得到什么的一瞬间,不可避免地产生了欲望。当一个人有欲望,世界对他来说便会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此时此刻,郑毅文再次来到市里,距离上次来已经过去两三年,当时杨悠乐刚刚考上大学,和他一起去了新华书店。
“我们先吃点什么吧,饿了。”周钧南揉了揉胃,张望四周,“我看看……正义你想吃什么?”
“肯德基。”郑毅文下意识地说。
周钧南笑了笑,说:“一来就直奔垃圾食品。”
郑毅文解释:“因为很少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