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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臣多为公族,家业不小。这些人将家中工师赠予太子,黄歇只当没听见。他可是庶出王子,少年时就很不受楚怀王君臣待见,到楚顷襄王熊横为楚王,又被远远的打发去秦国陪太子熊元为质,最后差一点就死在秦国。贵人们的假情假意、惺惺作态,他早就生厌,他只希望熊荆不要沾染了他们的迂腐气息,要是再变成一个怀王,那么楚国就彻底完了。
“老师,学生听闻廉颇将军在老师府上。”议完正事,燕朝就散了,熊荆趁此先向黄歇行弟子礼,然后询问廉颇之事。
“子荆想见廉颇将军?”黄歇已经是太子保,没想到这个弟子第一次向自己求教是为了廉颇。“子荆就不担心赵王不悦吗?”
廉颇就是违抗王命这才离开赵国的,赵王对他很不喜欢,后来想用廉颇,派去魏国的使者说廉颇一饭三遗矢,于是终于不用。熊荆是赵王的内弟,赵王都不用廉颇,难道他想用廉颇?
“慕名而已。”人老成精,熊荆感觉黄歇就是个章鱼怪,触手能伸到人的心里。
“廉颇将军想回赵国,可赵王却以鶡冠子之徒庞暖为将……”黄歇又道,不知他是为熊荆考虑,还是不想熊荆去见廉颇。
“老师,子荆对廉颇将军慕名已久矣,只希望能见上一见,请教些学问。”见黄歇把自己的名义上的师兄庞暖扯出来,熊荆毫不气馁,只想求见。
“如此……”楚王此时已经退入东室,中庭只剩自己和太子,黄歇斟酌了一下,最后道:“既然子荆想见,那就见一见。只是廉将军脾气不好,年纪也大,还要子荆亲自登门拜谒。”
“诺。”熊荆赶忙施礼,表示自己愿意亲自登门拜谒。
“还有,大子傅荀卿即将从兰陵动身赴郢,望子荆以弟子之礼相迎。”黄歇又道。
“诺。”三个太子傅、三个太子保,唯有荀子人在兰陵,尚未入郢。以弟子之礼相迎,黄歇的意思分明是要熊荆给足荀子面子。师傅这么多,熊荆执弟子礼已经无所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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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楚王立熊荆为大子,实乃出人意料,今楚王请老师为大子傅,是求新君不受道家之术影响。”数百里外的兰陵学宫,从寿郢赶至兰陵的弟子张苍介绍事情原委。
“道家之术?”荀况垂垂老矣,须发皆白,说话的时候眼睛几乎是闭着的——他只是个儒者,不比鶡冠子年轻时曾为赵楚之将。
“是。大子傅有三,一为昔日作神女赋的宋玉宋大夫,二为……”张苍语顿,见老师眼睛已然张开,这才接着道:“二为赵将庞暖之师鶡冠子。”
“庞暖之师……”庞暖荀况当然知道,十几年前,他曾与庞暖在赵孝成王面前议兵。那次议兵让他知道庞暖就是个急功近利的匹夫,以这种人为将,只会有小捷不可有大胜。
果然,四年前五国合纵攻秦,诸国以庞暖为帅。前几此攻秦都是直接攻打函谷关,这一次庞暖使小聪明绕道蒲阪(今山西永济西南),渡黄河后直攻咸阳。可合纵军没有拿下蕞(今陕西临潼东北,距离咸阳八十里),之后遭遇秦军,不战而走。
函谷关之所以重要,是因为其遏制了从东到西的水陆通道,大军可以绕道,重车粮草也可以绕道?战争虽说是六步七步、戈戟之争,可实际上是国君施政能力的较量,列国不修仁政而攻秦,真以为人多就能成事吗?
荀况沉默良久,道:“使楚王不以鶡冠子为大子傅,可乎?”
“老师,”张苍不敢直言荀况的大子傅是黄歇让的,只道:“荆王子未立大子前,已拜鶡冠子为师。若要楚王……”
又是沉默良久,荀况才道:“孔子当年周游列国,国君无不敬慕其名,当时楚王欲以书社七百里之地封孔子,终为贵人当事所忌。我三入楚国而未得楚王大用,正是贵人所阻。今楚王既立熊荆为大子,令尹春申君何如?”
“老师,春申君仍为楚国令尹。”张苍解释道,“楚王、大子熊荆曾与春申君相誓,大子即便日后为王,未加冠前仍命春申君为楚国令尹。”
“哦——”荀况拉长了语调,按惯例楚王二十岁加冠,虽然比秦王少了两年,可之也有十四五年之久。“大子熊荆是何等人物?”他再问。
“大子熊荆……”郢都关于熊荆的说法实在是太多了,有人说他是圣王降世,有人说他能降龙伏虎。略略思考了一会,张苍道:“大子熊荆,郢都颇多鬼神之词。又言其善制木舟、造车驾、作弩弓,知悉海外各洲风物,更有甚者,言其可生而知之。”
“生而知之?”鬼神之事、匠作之事、海外之事,荀况都能理解,可生而知之……,这不是孔子说的吗。“熊荆如何能生而知之?”
“熊荆言秦王加冠之日,即为长信侯嫪毐叛变之时。”张苍是从郢都来的,自然听到些风声,可一直到他离开郢都,也不见秦国有长信侯叛乱的消息传来。
“此不过是鶡冠子诈术而已。”几岁大的孩子,能说出这种话肯定背后有人相教,宋玉宋大夫自有风骨,那捣鬼的肯定是鶡冠子了。
“老师,楚王先以鶡冠子为荆王子师,又请老师为大子傅,此不恭也。虽有令尹春申君之助,可大子早拜鶡冠子为师,先入为主,为其所惑,老师再去,恐不为大子所喜。”
出郢都时黄歇百般相托,可张苍仍不愿老师赶这趟浑水,但荀况自有荀况的考虑。“子苍谬矣。道家之术,皆是蛊魅小术,如庞暖之流。大子年纪尚幼,为其所惑是常理。我儒家大道,怎是道家小术可比?”
巍巍颤颤的,荀况极力的拄着拐杖,想站起来,然而终究年老,要不是张苍躬身相扶,他差点又坐了下去。荀况并不领情,他推开张苍,牙齿漏着风道:“我心已定,即日赶赴郢都。”